膨大的牵挂

青果开始泛出浅紫时,像被谁悄悄抹了层胭脂。陈野蹲在藤架下,看着最大的那颗果子——虫眼补丁已经和果皮融成一体,只是颜色略深,像颗藏在果肉里的痣。更让他惊讶的是,果子底部竟长出圈细密的棱,像被人用指甲轻轻掐过,却又没掐破,留下圈浅浅的牵挂。

“这是‘膨大纹’。”林默举着阿砚爷爷的日记跑过来,书页上画着颗带棱的葡萄,旁边写着:“果子长最快的时候,皮跟不上肉的速度,就会撑出纹,是藏不住的欢喜。”他指着藤架最高处,那里的果子棱更明显,“你看,越靠近阳光的,纹越重,像把高兴都写在脸上。”

陈野数了数最大那颗果子的棱,正好七道——是开坛那天的七月十五,也是“邮差”第一次给嫩芽盖邮戳的日子。他突然想起阿明埋蓝布衫时说的“念想攒多了会结果”,原来这些棱不是伤痕,是藤把日子里的牵挂,一点点撑出来的形状。

“邮差”叼着根晒干的玉米须跑过来,玉米须上还沾着点周奶奶家的玉米香。小猫把玉米须缠在带棱的果子上,像给牵挂系了个蝴蝶结。陈野看着这幕笑了,这只猫总爱用巷子里的零碎物件做装饰,仿佛知道每个物件里都藏着人的心意,缠在果子上,就能让甜里多份念想。

周奶奶提着竹篮来送煮玉米,蒸汽在藤叶上凝成水珠,顺着叶脉往下淌,正好落在带棱的果子上。“你爷爷以前种葡萄,总爱给快熟的果子系根红绳,”她指着玉米须缠的结,“说这样能把人的盼头系在上面,果子会更甜。”

水珠在果棱上滚了圈,渗进果皮里,棱的颜色突然深了些,像牵挂被润得更清晰。陈野想起爷爷练习册里的“冰信”,原来不只是冬天的心事需要寄托,夏天的期待也会变成印记,刻在果子的皮肤上,等着秋天开封时,一咬全是带棱的甜。

那对小情侣来给藤架加固时,女生盯着带棱的果子红了脸:“它好像……在长我们画的笑脸。”男生顺着她指的方向看,果棱的弧度果然像嘴角上扬的曲线,补丁的位置正好是笑眼里的痣,“是它自己长的,还是‘邮差’弄的?”

陈野没说话,只是指着果子旁边的玉米须——上面沾着点银色的马克笔痕迹,是男生画笑脸时蹭到的。原来藤早就把人的牵挂记在了心里,借着生长的力量,把笑脸、补丁、玉米须的香,都长成了果子的模样。

阿明来的时候,手里攥着张泛黄的糖纸,是去年埋在树洞里的橘子糖包装。“秀兰托梦说,把糖纸贴在果子上,甜能渗得更快,”老人小心地把糖纸裹在带棱的果子上,动作轻得像给婴儿盖被子,“她说当年我们攒糖纸,就是在攒日子,张张都甜。”

糖纸刚贴好,果子突然轻轻颤动,果棱处渗出点透明的汁液,像甜得溢了出来。陈野看着汁液在糖纸上晕开,把凤凰图案浸得发亮,突然觉得所谓牵挂,从来不是沉甸甸的负担,是像这果子一样,把别人的心意、自己的欢喜,都撑成看得见的形状,挂在藤上,等着被读懂。

傍晚收工时,夕阳把果子染成了深紫。陈野发现带棱的果子比别的重了些,摘下来放在手心,能感觉到沉甸甸的分量——是肉在长,也是牵挂在长。“邮差”跳上他的肩膀,用脑袋蹭他的脸,喉咙里发出“呼噜”声,像在说“快熟了,快熟了”。

夜里,陈野被阵葡萄香吵醒。窗外的月光里,带棱的果子在藤上轻轻晃,糖纸已经被汁液浸得半透明,凤凰图案贴在果皮上,像给牵挂盖了个邮戳。他想起巷子里的每个人:周奶奶的玉米、小情侣的笑脸、阿明的糖纸、“邮差”的玉米须,原来这些零碎的心意,都被藤悄悄收了去,酿成了果子里的甜,撑成了果棱的形状。

晨光爬上藤架时,陈野发现糖纸已经和果子粘在了一起,撕下来的瞬间,果皮上留下淡淡的凤凰印,正好落在七道棱的中间,像给牵挂盖了个章。他知道,这颗果子快要熟了,熟到能把所有的牵挂、所有的盼头、所有藏在棱里的故事,都酿成一咬就流蜜的甜。

风穿过紫葡萄串,带着醉人的香往远处飘。陈野站在便利店门口,看着“邮差”趴在最大的葡萄上打盹,尾巴尖扫过带棱的果皮,像在抚摸那些膨起来的牵挂。他知道,等摘果那天,每个人尝到的都不只是葡萄的甜,还有自己的心意——原来牵挂从不会白费,它会变成果棱的形状,挂在时光的藤上,沉甸甸的,甜滋滋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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