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祚星火:武侯重临荆州时
汉祚星火:武侯重临荆州时
建兴五年春,诸葛亮从五丈原的寒雾里惊醒时,鼻尖萦绕的不是祁山的霜气,竟是江风裹着的柑橘香。
案上摆着的不是《出师表》的草稿,而是荆州南郡的舆图——濡须口的水纹墨迹未干,江陵城的戍卒布防图旁,还压着枚刻着“汉寿亭侯”的铜印。
“军师?您醒了?”
帐帘被轻掀,进来的是面黄肌瘦的马谡,鬓边还没后来守街亭时的霜色,手里捧着碗尚温的麦粥:“方才您审阅军报时伏案睡去,子龙将军还说……”
“子龙?”诸葛亮猛地攥住案沿,指节泛白。舆图上的纪年刺得他眼疼——建安二十三年,冬。
是荆州还在的那年。是云长尚未走麦城的三个月前。
帐外忽然传来甲叶相撞的脆响,赵云掀帘而入,银枪斜挎在肩头,战袍上还沾着赤壁的旧尘:“军师,江陵送来急报,云长将军已出兵樊城,水淹七军,正围曹仁于樊城!”
诸葛亮喉头发紧。他记得这一战——史笔里写“威震华夏”,却藏着东吴吕蒙白衣渡江的冷箭。前世在五丈原夜观星象时,总悔当年未亲赴荆州,只凭信使往来调度,终让关云长的傲骨成了断汉祚的裂帛声。
“子龙,”他声音发哑,却字字清晰,“即刻备马,随我去公安城。”
赵云愣住:“可军师,丞相(指刘备)在西川练兵,南郡防务……”
“防务交给伯言。”诸葛亮指尖点在舆图上的公安城,那里是吕蒙最可能偷袭的薄弱处,“告诉陆逊,让他把孱陵的五千水军调往长江南岸,多备火把,夜中每隔半个时辰在滩涂列阵。”
马谡在旁急道:“军师!陆逊年轻识浅,恐难当此任!”
“他识得水战便够了。”诸葛亮起身时,案上的铜印滑落,映出他鬓角未白的发——这一世他竟回到了四十岁,正是赤壁破曹时的盛年。
三日后抵达公安城时,江面上正飘着曹军的断桅。关平带着亲兵在渡口迎候,见诸葛亮亲至,忙翻身下马:“军师怎会亲来?父亲在樊城正待破城,只需遣一信使……”
“云长可知吕蒙称病?”诸葛亮打断他,目光扫过岸边晾晒的蜀军甲胄——大多是赤壁之战的旧甲,甲叶锈蚀处还粘着江泥。
关平一愣:“吕蒙病卧建业,吴侯已派陆逊代守陆口,那小子送来的信里,满是对父亲的敬佩呢。”
诸葛亮登上城头,望着暮色里的长江。对岸的芦苇荡泛着白,像极了前世麦城外围的雪。他忽然转身:“关平,去告诉令尊,暂缓攻城,分三万兵回守江陵。”
“什么?”关平瞪圆了眼,“樊城指日可破!这时候撤兵,岂不是……”
“若江陵丢了,樊城即便拿下来,又能守几日?”诸葛亮指尖叩着城砖,“让周仓带五百亲兵,沿长江西岸巡哨,见着带青布头巾的渔船,不必盘问,直接扣下。”
关平虽满心不解,却还是领命去了。赵云在旁低声道:“军师,您似乎对东吴……格外提防?”
“子龙还记得建安十三年吗?”诸葛亮望着江面上的渔火,“那年周瑜在赤壁烧了曹军,可转头就想把南郡吞了。孙权的人,从来都是笑里藏刀。”
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前世我总以为,云长之勇能镇住荆州,却忘了……猛虎也怕群狼环伺。”
七日后,樊城前线传来捷报——于禁降汉,庞德被斩。关云长派来的信使在城头大喊“将军已斩敌将数员,不日便可破樊城”时,诸葛亮正看着陆逊送来的第二封“敬贺信”。
信里满是阿谀之词,说“关将军神威堪比吕尚”,末了却提了句“江东水浅,近日恐有冬汛,陆逊已令沿岸渔民暂避”。
“冬汛?”诸葛亮将信揉碎,往江里一抛,“子龙,带三千精兵,连夜去江陵!告诉糜芳,把府库里的硫磺、桐油全搬到城墙上,城门处多堆柴草,若见东吴兵船靠近,不必通报,直接点火为号!”
赵云刚领命,周仓便从城下跑上来,手里提着个湿漉漉的渔人:“军师!这小子船上藏着吴兵的符节!”
那渔人被按在地上,却梗着脖子喊:“吴侯有令,取荆州是为助汉讨曹!你们若识相……”
诸葛亮没听他说完,只对周仓道:“去江滩看看,陆逊的‘冬汛’,是不是带着吕蒙的兵呢?”
周仓领人去了没多久,对岸忽然亮起火光。不是零星的渔火,是成片的火把,像条火蛇正沿着江岸往江陵爬。
“军师神机!”关平在旁惊得后退半步——他终于明白,为何要调兵回守江陵。
诸葛亮却没看那火光,只从袖中摸出块竹片,上面是他昨夜写的字条:“子龙,你带这字条去成都,告诉丞相——得荆州易,守荆州难,若要三分天下,需弃樊城,固江陵,联吴抗曹,方是长久之计。”
赵云接过竹片时,指尖触到竹纹里的字,忽然想起方才在帐中,见军师对着舆图发愣,嘴里反复念着的那句“汉祚未绝,星火可燎原”。
江风忽然紧了,吹得城头的汉旗猎猎作响。诸葛亮望着对岸越来越近的火光,忽然笑了——这一世,他不再是五丈原上那个只能祈寿的孤臣,而是握着荆州这把钥匙的守火人。
樊城的捷报还在传,可他知道,真正的仗,才刚刚开始打。而这一次,他绝不会让汉家的星火,灭在荆州的江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