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书的约定

合上眼，深深呼吸了几次，好几次差点迷糊过去，但最终还是没能睡着，于是起身坐了起来。

　　因为没有钟表，也不知道现在确切是几点，但想必已是深夜时分了吧。

　　在这个日落而息、日出而作的世界里，清晨反而更近了。

　　今天的工作也堆积如山。

　　晚上若睡不好，身体会吃不消的。

　　点亮魔石灯，只见费利切抬起头，它正睡在床下铺着的小地毯上。

　　梅尔菲娜习惯性地摸了摸它的头，轻轻走出卧室。

　　理所当然地，感觉不到人的气息。

　　目前领主宅邸里，只有住在阁楼的塞尔雷涅的女仆，佣工们基本都是通勤的，夜里留宿的人本身就很少。

　　借着灯光照亮脚下，走下楼梯进入厨房。

　　梅尔菲娜模仿着尤利乌斯走路不发出声音的样子，费利切也比平时动作更轻缓地跟在后面。

　　自从上次尤利乌斯潜入卧室那件事以来，还是第一次在夜里来到厨房。

　　从架子上拿了杯子，从麦酒桶里倒了一杯，在桌边坐下，小口小口地啜饮。

　　想到要在深夜靠酒精来诱发睡意，不由得感到自己正在做一件极其不健康的事情。

　　至少，很难说是健康的吧。

　　慢悠悠地喝完第一杯，正想着要不要再喝一杯、一边发着呆时，虚掩着的门开了，玛丽一脸惊讶地走了进来。

　　“.......梅尔菲娜大人？”

　　“玛丽？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

　　“我才想问您呢。我正想着来喝点水........”

　　玛丽没有穿着平时秘书制服般的带翻领连衣裙，而是穿着白色的睡衣，外面披了一条披肩，总是盘起来的头发也放了下来。

　　这样一来，白天那种干练利落的感觉消失了，更突出地显露出与梅尔菲娜同龄的少女模样。

　　被她瞥了一眼梅尔菲娜手边的杯子，感觉就像是自己平时向周围人隐藏的软弱和不体面的一面被窥见了，顿时有些难为情。

　　不过，麦酒与其说是酒，更像是连小孩子也喝的饮料。

　　根本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我给您泡杯热茶吧。”

　　“.......谢谢。”

　　“真少见啊，梅尔菲娜大人这个时间还在这里。睡不着吗？”

　　“可能脑子有点累吧。身体不怎么活动光用脑的话，就容易这样。”

　　“那要么运动一下，要么就好好休息吧。”

　　“道理我明白.......只是挺难的。”

　　压低声音说着话的时候水烧开了，玛丽在新的杯子里给梅尔菲娜倒了茶。

　　慢慢喝着那还滚烫的茶水，不由得“呼.......”地一声轻叹。

　　“玛丽泡的玉米茶，是最好喝的。”

　　“等大麦收成了，又可以做麦茶了呢。”

　　“是啊.......”

　　麦茶有着令人怀念的味道和香气，梅尔菲娜很喜欢。

　　去年夏天，在梅尔特村的居民们还都是农奴的时候，他们常常在开垦荒野时喝它。

　　对话自然而然地中断，时间在舒缓的气氛中流淌。

　　虽然和玛丽几乎整天都在一起，但像这样穿着薄睡衣、披散着头发、两人面对面喝茶，这还是第一次。

　　“在这里，我和塞德里克先生喝过一次茶呢。”

　　“和塞德里克？”

　　“是的。那天不知怎么的，突然很多事情都让我感到不安，睡不着觉。我注意到火盆上挂着的水壶里水快没了，就想顺便打水时喝杯茶，结果难得地看到塞德里克先生也在。他好像也睡不着，我们就喝了杯茶的功夫，稍微聊了一会儿。”

　　玛丽和塞德里克聊天.......这事还真有点难以想象。

　　从三人一直在一起那时起，明明时间并没有过去多久，却不知为何感觉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时候，我下了一个决心。”‌

　　“什么决心？”‌

　　“我要永远和梅尔菲娜大人在一起。”‌

　　“玛丽？”‌

　　虽然梅尔菲娜很好奇她究竟是因为什么、经历了什么才做出这个决定的，但玛丽只是带着淡淡的微笑，仿佛那都无关紧要般地继续说道：

　　“无论去哪里，我都会追随梅尔菲娜大人前进的地方。如果梅尔菲娜大人要去的地方是我无论如何也无法跟随的，那么，我会在这里等您。”‌

　　“我怎么会丢下玛丽去别的地方呢？”‌

　　“那样最好不过了。但是世事难料啊。就算我们被迫分离，也一定要想办法重逢。”‌

　　如果那是玛丽的愿望，即使有一天要离开恩卡尔地区，梅尔菲娜必定也会带上她一起走吧。

　　然而，倘若连这都变得无法实现......光是想象这个可能性就令梅尔菲娜胸口作痛，但玛丽的话语，却不可思议地给梅尔菲娜注入了力量。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对我说会等我。”‌

　　梅尔菲娜一直以为，自己才是等待的那一方。

　　等待着父母的爱，等待着幸福主动降临，并且以为等待塞德里克也会如此。

　　总觉得自己总是被抛下的那个。

　　“玛丽总是能让我开心起来呢。”‌

　　“我只是说了实话而已。我可是个老实人。”‌

　　看着她不知为何带着些许自信的表情说出这番话，梅尔菲娜咯咯地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感觉积压在身体里的、如同毒素般的东西，倏地一下消散了。

　　如果今晚没有遇见玛丽，梅尔菲娜大概会回到床上，闭上眼睛，等待天亮吧。

　　然后当太阳升起，大概就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专注于工作。

　　但是，因为遇见了玛丽，今晚变得格外美好。

　　能喝着温暖的茶，带着温暖的心情进入梦乡。

　　这真的只是纯粹的偶然。

　　但是，这样的偶然，想必也会有拯救人的一天吧。

　　“谢谢你，玛丽。”‌

　　“我才更应该谢谢您。”‌

　　梅尔菲娜不明白玛丽为何要道谢。

　　但是，被她那双仿佛温柔守护着的浅蓝色眼眸凝视着，不知怎地，梅尔菲娜就无法询问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