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民

"——你们动用了税粮？"

　　名叫丹尼的男人身体骤然僵直，随即投来锐利的瞪视。

　　"我们别无选择。"

　　系围裙的女人代为回答。

　　"在侵吞税粮事发被贬为农奴前，我们带着粮食集体逃亡。平民都已开始饿死，沦为农奴的话，老人孩子这些干不了活的......"

　　有个小女孩躲在她围裙后偷看梅尔菲娜。

　　灰色头发沾满尘土，但那双绿眼睛美得惊人。

　　拽着女人裙摆的小手枯瘦如树枝。

　　"存粮早已耗尽，这半月全靠采集野果度日。听闻附近有领主宅邸，才想挟持人质换取储备......"

　　丹尼虽索要五个月口粮，但他心知肚明这不可能。

　　他们真正的愿望，大概只是想在死前——在被处决前饱餐一顿。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绿眼睛的少女闻声缩回围裙后，又怯生生探出半边脸蛋。

　　“里昂。”

　　“里昂，我是梅尔菲娜。你饿了吗？”

　　“.......嗯。”

　　“那来我家吧，让你吃饱饱的。”

　　“真的......！？”

　　“嗯，还会给你准备房间，在暖和的地方睡觉哦。”

　　看见她那原本半阖的眼帘突然睁大，梅尔菲娜不禁微笑。

　　这孩子想必虚弱极了

　　“骗人！你们就是想等我们放松警惕后一网打尽！大伙别上当啊！”

　　梅尔菲娜循声望去，那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年。

　　虽同样瘦骨嶙峋，眼中却燃着愤怒的火焰。

　　“你们可知我是谁？”

　　“恩卡尔的领主呗。”

　　“没错。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梅尔菲娜·冯·奥尔多兰，恩卡尔领主暨奥尔多兰公爵夫人。”

　　听到北部统治者的名号，所有人瞬间面如土色。

　　“那位冰霜公爵的.......”

　　“怎么会.......”

　　他们显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绑架普通领主已是大罪，若对象是仅次于王族的公爵夫人？

　　恐怕连但特斯伯爵都会被怀疑谋反，演变成领地纠纷。

　　人人都知亚历克西斯痛恨腐败的铁腕作风。

　　若爆发领地战争，遭饥荒削弱的但特斯家绝无胜算。

　　主犯将被赶尽杀绝，连坐之刑将追溯所有血亲故旧——这与她们夫妻是否恩爱无关，纯粹是统治者颜面问题。

　　听着这些的村民们正瑟瑟发抖。

　　伯爵虽高高在上，领民多是挣扎求生的百姓。

　　为了一顿晚餐害同胞家破人亡，在场没人能承受这种良心谴责。

　　“要不要赌赌看？运气好的话，今晚就能吃上热饭睡暖床，往后的日子或许也......”

　　梅尔菲娜终究没能说出"反正你们也没活路了"这般残忍的话。

　　“——我去！”

　　“罗安娜！”

　　“逃也是被追杀的命。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让孩子喝上热粥，我也要赌。换作是你这当爹的，也会这么选吧，丹尼？”

　　丹尼痛苦地沉默着，但在妻子第二次呼唤时点了头。

　　看来罗安娜和丹尼是夫妻，里昂是他们的女儿。

　　梅尔菲娜隐约察觉这个家是妻子说了算。

　　“既然决定了就动身吧。入夜后可是会冻死人的。对了，我想去梅尔特村而非恩卡尔村。”

　　“那得穿过主干道去对面。”

　

　　从领主府到梅尔特村，装载货物的马车需耗时约一小时。

　　即便骑马前往，此地离领主府的距离也比预想中更为遥远。

　　“但为何选那个村子？当然我并非反对.......”

　　“梅尔特村的粮食储备更充足，而且......恩卡尔村此刻恐怕已有护卫骑士在搜寻我的行踪......”

　　——那个曾因罗德幼时触碰过梅尔菲娜，就毫不留情踹向孩童的塞德里克。

　　若绑架梅尔菲娜之人出现在眼前，他怕是当场就会拔剑相向。

　　“骑士那边由我来交涉。也请诸位注意不要刺激他。极端情况下......我的制止恐怕会来不及。”

　　这句绝非戏言，众人顿时如鲠在喉般僵住面孔，默默点头。

　　经年锤炼的骑士之力堪称恐怖。

　　若对手是平民，独自斩杀三十人亦如探囊取物。

　　眼下唯有先派传令通知梅尔特村保持镇定，务必沉着应对。

　　或许移动途中能让他冷静下来......虽然这期盼，恐怕唯有熟知领主府内情的梅尔菲娜才会抱有。

　　她的判断虽显天真，却也暗含自保与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