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生者略带忧郁的时光

梅尔菲娜在那天早晨醒来，从床上起身时打了个寒颤。

　　从领主宅邸的卧室窗户向外望去，天色依然微暗。

　　若是夏季此刻早已日出，她真切感受到季节已然更替。

　　当晨昏的呵气开始泛白时，玉米的出货终于结束，随着运输队伍散去，恩卡尔村重归宁静。

　　独栋建筑的工程仍在继续，但里卡多保证在严冬来临前能完工。

　　梅尔菲娜的工作量也骤然减少，日常总算有了些许余裕。

　　"早安，费利切。"

　　"汪~"应声的是前不久收养的小狗费利切，它还带着幼犬特有的奶音。

　　它有着烤面包般的毛色和短腿，精力异常旺盛。

　　看着它摇着尾巴绕着自己脚边转圈的模样，梅尔菲娜不自觉地嘴角上扬。

　　繁殖员给它打过基础教养，来村里后每隔两天还会交给猎人戈多训练，所以在人前格外守规矩。

　　但和主人独处时，就会露出这般欢脱的模样。

　　梳洗完毕下楼时，空气中飘着诱人香气。

　　她不由加快脚步走进厨房，看见穿着侍从服系围裙的艾德转过身来。

　　"早安，梅尔菲娜大人。"

　　"早啊艾德，好香呢！"

　　"今天准备了欧姆蛋和浓汤。现在就用餐吗？"

　　看来来得稍早了些，其他住客都还未到。

　　忙碌时大家各自简单解决早餐，但近来常聚在一起用餐。

　　"等大家到齐吧。"

　　"那先来杯热牛奶如何？"

　　梅尔菲娜点头应允后，艾德立刻用陶杯盛来温热的牛奶。

　　这是入秋前新迁来的陶匠送来的试作品。

　　这个时代已有相当成熟的制瓷技术。

　　王宫里摆着彩绘华丽的餐具套装，贵族厅堂也陈列着五彩斑斓的大型陶瓮花瓶作为财产象征。

　　——如果教路易斯制作骨瓷的话。

　　那种通透纯白的瓷器，在前世本是唾手可得之物。

　　甚至只需半铜币就能买到。

　　但在这个世界却是未知技术。

　　路易斯不愧是里卡多推荐的高手匠人，若经过一冬钻研，或许能制作出进献王室的餐具套装。

　　那抹无瑕的纯白将成为新技术，引得贵族们争相追捧。

　　转眼间他的名声将传遍王国，甚至可能获颁王室御用称号。

　　如此一来，驱逐他的师傅必将声名扫地。

　　这世界的人们虽质朴，却对娱乐如饥似渴，有时会展现出极其残酷的一面。

　　若管辖城镇的工坊爆出此等丑闻，行会定会毫不留情地将其除名。

　　想象着这般场景，梅尔菲娜微微颤抖。

　　——你当自己是神明吗？梅尔菲娜。

　　她低头凝视手中的杯子，轻轻呼出一口气。

　　每当产生这种念头时，就仿佛自己正从高处俯瞰这个世界，如同摆弄棋盘上棋子的"某种存在"。

　　实际上，只要愿意，梅尔菲娜确实能做到。

　　无论是赋予路易斯荣耀，还是借此向迫害他的环境与体制宣战。

　　这种事，简直易如反掌。

　　"咚"的一声，脚边传来柔软触感。

　　费利切正用渴望关注的眼神仰望着走神的主人。

　　"费利切，别动。"

　

　　当摊开掌心发出指令时，费利切便会立刻伏倒在地。

　　确认命令执行无误后，梅尔菲娜总会给予她最热烈的夸赞。

　　遵循着这样的规则抚摸她头顶时，那截因断尾手术而光秃的臀部便会欢快地左右摆动。

　　——在前世被视为残酷且多余的行为，在这个世界却是费利切犬种作为牧羊犬的必要特质。

　　为防止长尾被牲畜踩踏受伤，避免细菌侵入危及生命，这是先民们传承下来的生存智慧。

　　时代不同，地域相异，连世界本身都已更迭。

　　梅尔菲娜比谁都清楚，世间哪有什么绝对的正义。

　　犯错恐怕在所难免。

　　即便如此，思考也绝不能停止。

　　她垂眸凝视掌心托着的陶杯。

　　要塑造出厚度均匀、形态完美的陶器，需要精湛的技艺。

　　而眼前这只却同时兼具了手工的温度，曲线中流淌着匠人的温柔。

　　这是路易斯听说领主宅邸只有木制器皿后特意烧制的。

　　他总这般体贴，不仅耐心教导村民使用新引进的火盆，还常与两位铁匠商讨技艺。

　　可即便拥有如此才能，在梅尔菲娜领地她也无法护他周全。

　　超凡的匠人在这个世界犹如产金蛋的母鸡。

　　觊觎他族工匠的掠夺者不在少数，而将技术人才隔离管控更是常态。

　　恩卡尔村至今未被盯上，全赖这地处王国北境的穷乡僻壤，堪称陆上孤岛的地理劣势。

　　凭借前世知识，梅尔菲娜本可大幅提升现有文明层级。

　　让恩卡尔领变得丰饶，使子民免于饥馑绽放笑容——这确实是她的夙愿。

　　但偶尔也该像这样驻足回望。

　　若沉溺于神明般的全能感，在摇摆不定中迷失本心，那时的"她"，恐怕将不再是"她"，亦非"梅尔菲娜"。

　　"梅尔菲娜大人？早安！"

　　塞德里克慌慌张冲进厨房，玛丽也从他身后探出脑袋。

　　"去您房间没见到人，可把我们吓坏了。"

　　"今早莫名醒得早，就来喝些牛奶。早安玛丽，塞德里克。"

　　两人绽开笑颜道早的光景，在娘家倒是鲜少得见。

　　"玛丽，今日行程？"

　　"上午有几份待批文书。下午拉德想请示收获祭筹备事宜，还有入冬前最后采买......"

　　"添些布料和彩线吧。趁寒冬封路前，得缝制冬衣。再让准备几瓮砂糖与盐......"

　　随着克里夫和拉德陆续到岗，艾德开始张罗早餐。

　　如今除非梅尔菲娜要试做新菜，否则三餐都由艾德与通勤厨娘艾莉负责。

　　弗朗切斯卡王国素有轻视早餐的习俗，贵族平民皆以干面包配淡啤果腹。

　　但在领主宅邸，总会按梅尔菲娜的要求备上道热食。

　　而且，如果能让所有居民聚在一起共进早餐，那便是一个无比美好的清晨。

　　太阳完全升起，大家都在等待这滋养一天精力的早餐。

　　望着这番景象，梅尔菲娜心中郁结的忧愁，轻轻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