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航的地方(修订版)
秋雨淅淅沥沥,敲打着希望高中的玻璃窗,冲刷出新学期特有的、躁动不安的期待感。
高一(三)班的早自习却并不平静。
“听说了吗?今天有个转学生要来!” “男的女的?希望是个帅哥!” “得了吧,希望来个好相处的,可别再是那种怪人……”
窃窃私语声像蚊蚋一样嗡嗡作响,直到班主任出现在门口才骤然安静下来。跟在她身后的,是一个女孩。
教室里顿时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却又在那女孩抬眼的瞬间,下意识地想要避开。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她并不凶悍,甚至称得上娇小玲珑,穿着干净合身的校服,黑色的半长短发柔顺地贴在耳侧。但她的眼睛,太静了。像两潭凝固了千年的寒潭水,所有的光线和嘈杂投进去,都惊不起一丝涟漪。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不像紧张,也不像好奇,就是一种彻底的、近乎纯粹的空。
“同学们,安静。”班主任干咳两声,“介绍一下,这位是云初同学,从今天起转到我们班。大家欢迎。”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更多的是探究的目光。
云初微微鞠了一躬,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动,像在念一句设定好的程序。
云初:我叫云初。请多指教。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班主任似乎也习惯了她的风格,指了指靠窗倒数第二排的一个空位:“云初,你就坐那里吧。旁边是陆星言同学,他……比较安静,你们……嗯,正好。”
同学们发出几声压抑的窃笑。让一个闷葫芦配一个冰山脸,班主任真是绝了。
云初仿佛没听见任何声音,径直走过去,放下书包,坐好。目光掠过旁边那个从始至终连头都没抬一下的男生,他正专注地看着窗外……不,与其说看,不如说是在“放空”,侧脸线条冷硬,脸色在雨天光线下显得有些过于苍白,像一本被雨水打湿的、封面冷峻的书。
早自习的铃声正式响起,掩盖了最后一点杂音。窗边,两个一动不动、仿佛各自拥有独立静默结界的人,构成了一幅奇异的画面。
第一节课是数学,老师讲得激情四射,底下的学生大多昏昏欲睡或神游天外。
云初的目光却缓缓移向了自己的指尖。没人注意到,她的右手在课桌下极轻微地动了几下,像是虚拟地洗着一副看不见的牌。然后,她停顿了一下,用拇指在食指关节上轻轻叩击了三下,仿佛抽出了一张“牌”。
她的视线随之落在窗外——雨幕中,一个身影正狼狈地抱着一个大纸箱子,跟跟跄跄地穿过操场,奔向教学楼。箱子似乎很沉,雨水彻底打湿了她的头发和校服,看起来像是下一秒就要被压垮的雨中孤舟。
云初的嘴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无声地吐出两个字。
云初:愚人。
(注:塔罗牌中的“愚人”,象征旅程的开始、冒险精神,但也能代表天真鲁莽。)
叶鹿洁:报告!
教室门被猛地推开,一个浑身湿透、活像只落汤鸡一样的女生冲了进来,怀里那个硕大的、被雨水泡得有点发软的纸箱格外醒目。她喘着粗气,刘海狼狈地贴在额头上,虽然狼狈,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充满了懊恼和勃勃生机。
叶鹿洁:对不起老师!我去帮戏剧社搬道具,结果下雨了箱子快散了!对不起对不起!
她哇哇大叫着,瞬间吸引了全班的目光。
“叶鹿洁!你又搞什么鬼!”班长忍不住喊。
叫叶鹿洁的女生把箱子小心地放在讲台边,也顾不上自己还在滴水,双手合十,对着数学老师和其他同学就是一个九十度鞠躬。
叶鹿洁:真的真的非常抱歉!老师我错了!我下课就去帮您擦黑板拖地!对不起大家打扰上课了!
她态度诚恳得几乎要散发出圣光,让人根本不忍心责怪。
数学老师无奈地摆摆手:“赶紧回座位擦擦!下次注意点!”
叶鹿洁:谢谢老师!
叶鹿洁如蒙大赦,笑嘻嘻地直起身,目光下意识地在教室里一扫,正好和云初平静无波的眼神对上了一秒,心里莫名地“咯噔”了一下,这新同学的眼神……怎么好像能把人看透似的?
夏岳:叶鹿洁,你这‘乐于助人’的毛病再不改改,下次搬回来的可能就不是道具了。
一个带着几分戏谑笑意的声音从教室后方响起。
说话的是个戴着蓝框眼镜、扎着低马尾的女生。她托着腮,嘴角噙着一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容,眼神却格外清明,一眼就看穿了叶鹿洁的窘迫和善良本质。
叶鹿洁脸一红,跺了跺脚。
叶鹿洁:夏岳!你就知道说我!等下我的新漫画不借你了!
夏岳耸耸肩,笑得像个恶作剧得逞的狐狸。
夏岳:好啊,那我就只好告诉阿姨你上次月考数学选择最后一题其实是蒙对的……
叶鹿洁:啊啊啊不许说!
云初的目光在叶鹿洁、夏岳,以及旁边那个依旧置身事外、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无声黑白默片的陆星言身上慢慢转了一圈。陆星言只是在她坐下带来细微气流时,几不可见地蹙了下眉,似乎有些畏寒,将窗子推开的那条缝隙关得更小了些,除此之外,再无反应。
她的手指又在课桌下轻轻一动。
“权杖ACE。”她无声地对自己说。意味着能量、行动、新的开始和创造力的火花。
雨还在下,但教室里似乎因为这几个人的存在,悄悄注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的活力。至少对云初而言,这个新环境的“能量”开始变得有趣起来。
放学时,雨终于小了。学生们蜂拥而出。
云初独自一人走在湿漉漉的走廊上,前面不远处,学生会主席楚亦尘正被几个同学围着询问什么事情。他戴着眼镜,发型一丝不苟,校服拉链拉到顶,神情严肃而专注地听着,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记名册和保温杯,不时点头,温和但保持距离地回应着,像一尊精心雕琢却缺乏温度的白玉像。
就在云初经过他身边的瞬间,他手中的保温杯盖似乎没拧紧,突然滑脱,“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沿着潮湿的地面滚了出去,正好停在云初脚边。
楚亦尘的话音顿了顿。
云初停下脚步,没有立刻去捡。她的目光先是落在那个不锈钢杯盖上,然后缓缓上移,落在楚亦尘那双异常漂亮的、却透着某种过度完美因而显得有些不真实的灰色眼眸上。
走廊喧闹,这一刻却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她弯腰,捡起杯盖,递还给他。动作不疾不徐。
云初:学生会主席。
她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是平的,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看似平静的湖面。
云初:你,很快会遇到‘水逆’。
楚亦尘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那完美无瑕的表情面具上,出现了一丝极细微的、近乎非人的凝滞。
云初只是陈述着一个她认为如同“下雨要打伞”一样平常的事实,把杯盖放进他僵住的手里,然后转身,融入了放学的人流,留下一个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的背影和一片诡异的寂静。
楚亦尘看着她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杯盖,灰色的眼眸里,第一次掠过一丝真正意义的、属于“人”的探究。
雨后的清新空气渗入走廊。
希望高中的日常,似乎从这一刻起,要开始悄悄偏离既定的轨道了。至少,对某些人而言,平凡的校园生活下,已悄然浮现出非日常的预兆。
本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