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春末夏初,山居小院里的草木愈发葱茏,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叶片,在地上洒下斑驳摇曳的光影。
时间悄然流逝,自刑场带回谢回,已过了数月。
白微尘正式收下了谢回为徒,名义上,他成了洛清弦的师弟。
关于这师兄弟的排序,还曾有过一段小小的插曲。
白微尘原想按年纪,谢回八岁,理应为兄。
但洛清弦只是抬眸,用那双清冷的赤瞳扫了谢回一眼,淡淡吐出一句:“修界规矩,达者为先。谁强,谁是师兄。”
他虽比谢回小一岁,但无论是修为根基、学识悟性,都远超因长期营养不良而显得瘦小孱弱的谢回。
谢回自知差距,挠了挠头,倒也爽快,嘿嘿一笑便认了这“师弟”的名分,从此“师兄”、“师兄”地叫得欢快。
这日午后,天气晴好。
院中的石桌上,摆开了一副玉石棋盘。
白微尘与洛清弦相对而坐,正在对弈。
白微尘执白,洛清弦执黑。
棋局已至中盘,黑白棋子纠缠厮杀,形势胶着。
白微尘落子沉稳,带着师长特有的从容与引导;而洛清弦则面无表情,指尖夹着黑子,每一次落下都精准果断,带着与他年龄不符的冷静与锐利,攻势凌厉,往往出其不意,让白微尘不得不凝神应对。
与这方寸之间的无声厮杀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院子里那个欢快的身影。
谢回穿着一身白微尘给他新做的红色短打练功服——他极其偏爱红色,说这颜色热闹、喜庆,像一团火。
此刻,他正追着一只翅膀上带着蓝紫色斑纹的蝴蝶,在花草间蹿来跳去,弄得满身草屑尘土也毫不在意。
他的基本功练习刚完成,正是撒欢的时候。
“嘿!看我的!”谢回瞅准时机,一个猛扑,双手一合,终于将那只灵巧的蝴蝶罩在了掌心。
他兴奋得小脸通红,小心翼翼地露出一点缝隙,看到蝴蝶在掌心里扑腾,立刻献宝似的跑到石桌边,举起手给白微尘看:“抓住啦!师尊师尊你看!小蝴蝶!漂亮吧?”
他跑得急,带起一阵风,几根草屑差点飘到棋盘上。
洛清弦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目光仍专注在棋局上,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白微尘从棋局中抬起头,看向谢回那亮晶晶的、充满成就感的眼睛,温和地笑了笑,点点头:“嗯,很厉害。不过,玩一会儿就把它放了吧,它也有它的天地。”
“知道啦师尊!”谢回用力点头,又转向洛清弦,献宝似的把手凑过去,“师兄师兄!你看!我抓到的!”
洛清弦终于施舍给他一个眼神,那眼神里没什么温度,只有一丝被打扰的不耐烦。
他瞥了一眼谢回脏兮兮的手和兴奋过度的脸,毒舌本色尽显,声音冷淡:“无聊。捉个蝴蝶也值得大呼小叫?有这闲工夫,不如去把《基础乐理》第三章背熟,别天天像个白痴一样满院子撒野。”
谢回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明亮的眼睛一下子黯淡下去,嘴角耷拉下来,委屈巴巴地转向白微尘,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师尊……师兄又骂我傻……师兄坏……呜……” 他一边假哭,一边偷偷用眼角瞄洛清弦的反应。
白微尘无奈地揉了揉眉心。这几乎是日常戏码了。
清弦性子冷,说话直接,往往一针见血,不留情面;而谢回性子活泛,有点小机灵,知道师尊心软,常常用这招来“对付”师兄的冷言冷语。
“清弦,”白微尘温和地开口,带着一丝规劝,“对师弟说话要和气些。”
他又看向谢回,“阿回,你师兄也是为你好,修行需静心,不可一味贪玩。”
谢回扁着嘴,小声嘟囔:“可他也不能老是说我傻啊……” 但他还是听话地走到一边,小心翼翼地摊开手掌,看着那只蝴蝶颤巍巍地飞走,消失在花丛中,脸上又露出一点不舍和开心交织的神情。
这个小插曲并未过多影响棋局。
白微尘重新将注意力放回棋盘,却发现就在他分神安抚谢回的片刻,洛清弦已经抓住了一个极其细微的破绽,一子落下,原本平衡的局面瞬间被打破,白微尘的一条大龙已然陷入重围。
白微尘仔细端详棋局,沉吟半晌,最终苦笑着将指尖的白子放回棋盒:“是师尊输了。清弦,你的棋力又精进了,攻势越发凌厉,时机也抓得极准。”
他这徒弟,在棋道上的天赋,不止,琴棋书画,都简直堪称妖孽。
这几个月来,他赢的次数越来越少。
洛清弦脸上并无得意之色,仿佛胜利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
他一边慢条斯理地收拾着棋子,一边淡淡道:“啧,闭嘴,吵死了。”
这话是对旁边还在因为蝴蝶飞走而有点小失落的谢回说的。
然后他才看向白微尘,语气平静无波:“白微尘,你又输了。下次再练练吧,我回屋了。”
他习惯性地直呼其名,白微尘早已习惯,并不以为意。
看着洛清弦收拾好棋盘,起身,迈着与他年龄不符的沉稳步伐走向他自己的房间,那挺直的背影在阳光下显得有些单薄,却又透着一股不容靠近的冷硬。
白微尘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微叹。
清弦的棋风,越来越像他如今的性子,冷静、精准、充满攻击性,不留余地。
他知道,那场惨剧如同最冷的冰,将孩子心中最后一点属于孩童的柔软都冻结了。
白日的他,越发像一把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也只有在那鲜为人知的深夜,或许才能窥见一丝裂痕。
“师尊,”谢回凑了过来,扯了扯白微尘的袖子,小声问,“师兄是不是生气了?因为我太吵了?”
白微尘收回目光,摸了摸谢回的头:“你师兄没生气,他只是喜欢清静。走吧,师尊看看你今日的吐纳练习得如何了。”
洛清弦回到自己的房间。
房间一如既往的整洁,甚至可以说是一尘不染。
物品摆放得井井有条,床铺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
他偏爱浅蓝和白色,床单、窗帘、甚至他常用的茶杯,都是这两种素净的颜色,与他那头银发赤瞳相得益彰,也更符合他喜洁的习性。
他走到窗边的书案前,案上摊开着几卷乐谱和心法秘籍。
他并没有立刻开始研读,而是静静地站着,望着窗外院子里,白微尘正在指导谢回练习最基础的吐纳法。
谢回显然不得要领,动作笨拙,时不时惹得白微尘耐心纠正,那幅师徒融洽的画面,透着一种他似乎永远无法融入的暖意。
洛清弦的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情绪。
是厌烦谢回的吵闹和愚钝?
还是……一丝极隐秘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羡慕?
羡慕谢回可以那样毫无负担地笑,可以那样直白地表达喜怒,可以因为捉到一只蝴蝶就欢天喜地,可以受了委屈就跑到师尊面前撒娇求助。
而这些,他好像很久以前就不会了,或者说,他觉得自己不应该会了。
复仇的种子在心底生根发芽,汲取着他所有的情感作为养料,让他必须时刻保持清醒和冰冷。
他甚至有些排斥那种温暖的、柔软的互动,觉得那会消磨意志。
他收回目光,不再看窗外,转而拿起一本记载着音杀技巧的古籍,专注地看了起来。
只有沉浸在修炼和知识的海洋里,他才能暂时忘却外界的纷扰,也才能感觉到自己正在朝着那个目标,一步步靠近。
傍晚时分,白微尘下厨做了几样清淡的小菜。
饭桌上,气氛依旧有些微妙。
谢回大概是下午被说了,吃饭时安静了不少,但还是忍不住叽叽喳喳地说着下午练习时遇到的趣事,比如一只蚂蚱跳到了他头上,比如他好像感觉到了一点点“气”在肚子里转悠。
白微尘含笑听着,偶尔鼓励两句。
洛清弦则始终沉默,吃饭的动作优雅而迅速,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
他只夹自己面前的菜,对谢回那些“幼稚”的见闻毫无兴趣。
“师兄,你看!师尊今天炒的笋片最好吃!”谢回试图缓和气氛,夹了一筷子笋片想放到洛清弦碗里。
洛清弦却下意识地将碗稍稍移开,避开了他的筷子,眉头微蹙,冷淡道:“不用。我自己来。”
他的洁癖,让他不太能接受别人,尤其是谢回这种在他看来“不太讲究”的人用过的筷子夹菜。
谢回的手僵在半空,有些尴尬地缩了回来,闷闷地“哦”了一声,自己把笋片吃了。
白微尘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暗叹。
清弦的界限感太强,对阿回的排斥显而易见。
而阿回虽然活泼,心思却也敏感,一次次的热脸贴冷屁股,难免会受伤。
如何让这两个性情迥异的孩子和睦相处,甚至相互扶持,看来是任重而道远。
饭后,洛清弦照例回房修炼或看书。
谢回帮着白微尘收拾了碗筷,然后抱着他那支从不离身的黑色笛子,坐在门槛上,对着天边最后一抹晚霞,试着吹响。
他没什么乐理基础,吹出来的声音断断续续,刺耳难听,但他自己却乐在其中,鼓着腮帮子使劲吹。
房间里正在静心看书的洛清弦,被这魔音灌耳吵得心烦意乱,终于忍无可忍,推开窗户,冷声道:“谢回!你要吹去后山吹!难听死了!”
谢回被吓了一跳,笛声戛然而止。他委屈地回头,看到洛清弦冰冷的眼神,瘪了瘪嘴,却没敢反驳,抱着笛子蔫头耷脑地走开了。
白微尘在厨房听到动静,走出来,看到谢回孤单的背影,又看了看洛清弦重新关上的窗户,摇了摇头。
他走到谢回身边,柔声道:“阿回,吹笛子不是用蛮力。来,师尊先教你如何平稳地呼气,如何按住音孔。”
夜色渐深。
今晚,洛清弦的房间裏,依旧安静。
谢回已经在自己的小床上睡着了,怀里还抱着那支黑笛,嘴角带着一点满足的笑意,似乎梦到了什么好事。
洛清弦却躺在床上,睁着眼睛。
窗外月光皎洁,将房间照得半明半暗。
他能听到隔壁师尊房间里均匀的呼吸声——自从谢回来后,他夜间再去敲师尊房门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翻了个身,面朝墙壁。
脑海中却不期然地浮现出下午谢回举着蝴蝶、兴奋雀跃的笑脸,还有他吹笛子时那笨拙又认真的模样。
“白痴。”他在心里冷冷地评价了一句。
可是,为什么那个“白痴”可以那么容易就感到快乐?
为什么他就能毫无负担地接受师尊的温柔?
为什么他好像……一点都不记得那些痛苦和仇恨?
翌日,天气依旧晴好。
山中的清晨带着草木的清香和薄薄的雾气。
谢回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在院子里练完早课,便有些坐立不安,眼巴巴地望着院门外那条通向山下小镇的路。
“师尊,”他蹭到正在给草药浇水的白微尘身边,声音带着讨好,“我们今天……能不能去镇上玩玩?就一会儿!我保证乖乖的!”
白微尘放下水瓢,看着谢回那双充满渴望的眼睛,又瞥了一眼坐在廊下静静看书的洛清弦。
清弦需要多接触些烟火气,总闷在山上也不好。
他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也好,正好为师也有些茶叶要买。”
“好耶!”谢回高兴得差点跳起来,随即又想起什么,跑到洛清弦面前,小心翼翼地问:“师兄,你去不去?镇上可热闹了!”
洛清弦头也没抬,目光依旧停留在书页上,仿佛没听见。
只是那微微蹙起的眉头,泄露了他对“热闹”二字的排斥。
白微尘走了过来,温声道:“清弦,一同去吧,整日看书也需放松些。”
他见洛清弦仍无动于衷,又补充道,“你的头发……”
洛清弦这才抬起眼帘,看了白微尘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多事”,但他终究没说什么,算是默许了。
白微尘指尖凝起一道柔和的白光,轻轻拂过洛清弦的银发,那耀眼的白便悄然隐去,化作与常人无二的墨黑。
这是为了减少不必要的关注,毕竟银发赤瞳太过醒目。
法术刚成,谢回就迫不及待地一把抓住洛清弦的手腕:“师兄走啦!” 说着,不由分说地就把他往外拉。
洛清弦被他拽得一个趔趄,脸上瞬间浮起一层薄怒和无奈,但看着谢回那兴高采烈的背影,以及白微尘含笑的目光,他到底没甩开,只是板着一张俊美却写满“生无可恋”的小脸,被半拖半就地拉出了门。
山下的小镇虽不繁华,但正值集市,倒也人来人往,叫卖声不绝于耳。
谢回就像一只被放出笼子的小鸟,看什么都新鲜。
一会儿挤到杂耍班子前看胸口碎大石,一会儿又蹲在卖泥人的摊子前挪不动步。
白微尘跟在他身后,时不时温声提醒他慢点,注意安全。
而被谢回紧紧拽着的洛清弦,则与这热闹的市井气息格格不入。
他眉头紧锁,尽量避开人群的触碰,对周遭的一切都显得兴致缺缺,甚至有些烦躁。
只有在经过一家书肆时,他的目光才会短暂地停留片刻。
“师尊师尊!你看那个糖人!”谢回指着一个小摊,上面插着各种形状的糖人,晶莹剔透,“像不像小花猫?” 他说的“小花猫”是山里偶尔会来他们院子附近溜达的一只野猫,洛清弦虽然从不靠近,但白微尘曾注意到他投喂过几次。
白微尘笑着付钱,买了一个小猫形状的糖人。
谢回接过,却没有自己吃,而是转身塞到了洛清弦手里,眼睛亮晶晶的:“师兄,给!师尊说你看小花猫的眼神可温柔了,你肯定喜欢猫猫!”
洛清弦看着手里那只憨态可掬的糖猫,又看看谢回一脸“快夸我懂事”的表情,耳根微微泛红,别开脸,冷硬地道:“……无聊。”
话虽如此,他却并没有把糖人扔掉或还给谢回,反而下意识地握紧了那根小棍。
白微尘见状,眼中笑意更深。他知道清弦口是心非的毛病又犯了。
路过一家茶楼,白微尘确实需要采购些新茶,便对两个孩子说:“你们在附近玩一会儿,不要走远,为师进去看看。”
白微尘进了茶楼,谢回和洛清弦便留在外面。
谢回东张西望,很快又被一个卖风车的老爷爷吸引。
那些五颜六色的小风车在风中呼呼转悠,煞是好看。
“师兄……”谢回扯了扯洛清弦的袖子,开始故技重施,声音软糯,带着十足的撒娇意味,“我想要那个小风车,红色的那个!”
洛清弦面无表情:“不买。”
“买嘛……师兄最好了,好不好嘛?”谢回摇着他的胳膊。
“滚。”洛清弦试图抽回手。
“阿弦师兄……好师兄……”谢回使出杀手锏,眼巴巴地望着他,一副“你不买我就要哭给你看”的架势。
洛清弦被他吵得头疼,看着他那无赖样,深吸一口气,压下火气,无奈道:“……行行行,别嚷了。我给你做一个。”
买现成的?
那多没意思,而且粗糙。
他洛清弦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最好的。
谢回一愣,随即狂喜:“真的?师兄你会做风车?”
洛清弦白了他一眼,没回答,只是目光扫过四周,开始寻找合适的材料——细竹篾、韧性好的纸……
他让谢回在原地等着,自己则朝记忆中风车摊附近可能有材料的地方走去。
谢回看着师兄离开的背影,偷偷捂嘴笑了,心想这招对师兄果然管用!
他美滋滋地站在原地,等着他的小风车。
然而,乐极生悲。
就在谢回翘首以盼时,一个满身酒气、邋里邋遢的中年男子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一把揪住了谢回的耳朵!
“好你个小兔崽子!果然跑这儿来了!让老子一顿好找!” 男子骂骂咧咧,唾沫星子几乎喷到谢回脸上,“走!跟我回家!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谢回吓得小脸煞白,拼命挣扎:“我不回去!放开我!爹!你放开我!”
这男子正是谢回那个嗜赌如命、动辄打骂他的父亲,谢老五。
他显然是赌输了钱,又喝了酒,正好在镇上撞见了落单的谢回。
白微尘在茶楼里听到动静,立刻赶了出来,见状连忙上前阻拦:“这位兄台,有话好说,先放开孩子。”
谢老五瞪着一双醉眼,打量了一下白微尘,见他文质彬彬,更是嚣张:“你谁啊?我管教我自己的儿子,关你屁事!滚开!是不是你拐带我儿子的?”
说着,竟抬手就给了白微尘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脆响,白微尘猝不及防,脸上顿时浮现出红印。
他修养极好,并未动怒,只是眼神冷了下来,依旧挡在谢回面前:“光天化日,殴打孩童,出言不逊,阁下未免太过分了。”
就在这时,去找材料的洛清弦回来了。
他手里拿着几根削好的细竹篾和一张韧性不错的浅色油纸,正好看到谢老五扇白微尘耳光的一幕。
洛清弦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那双被法术遮掩成黑色的眼眸深处,仿佛有赤红的火焰在跳动。
他几步上前,一把将吓得发抖的谢回拉到自己身后,小小的身躯却爆发出惊人的气势,直面那醉醺醺的男子。
他上下扫了谢老五一眼,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掠过对方破烂的衣衫、浑浊的双眼、以及身上浓重的酒气和劣质烟草味,然后,他用一种极其平静,却字字诛心的语调开口:
“衣衫褴褛,满身债务,不去想着如何挣口饭吃,反倒有闲钱沽酒赌博,真是好志气。”
“面色青黄,眼底乌黑,精气亏空,怕是昨晚又输得精光,被赌场打手追得如丧家之犬吧?”
“自己活得如同烂泥,便看不得旁人干净?也对,毕竟你这种人,除了对妇孺动手,也实在没什么别的本事可炫耀了。”
“带他回去?回去做什么?继续给你当出气筒,还是哪天赌红了眼,把他卖去换几个赌资?”
洛清弦的每一句话,都像针一样,精准地刺中谢老五最不堪、最虚伪的地方。
他语速不快,声音清冷,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尖锐和嘲讽。
周围渐渐聚拢了一些看热闹的人,对着谢老五指指点点。
谢老五被说得面红耳赤,尤其是最后那句“卖孩子”,更是戳到了他的痛处,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洛清弦:“你……你个小杂种胡说八道!”
“我是否胡说,你心知肚明。”洛清弦冷笑,“若再不滚,我不介意让大家去看看你欠了赌场多少印子钱,也好让你‘风光’一把。”
谢老五到底心虚,又被洛清弦那看透一切的眼神和冰冷的气势慑住,加上周围人的议论,他色厉内荏地骂了几句脏话,悻悻地松开手,灰溜溜地挤开人群跑了。
一场风波暂时平息。
洛清弦这才转身,看向白微尘脸上尚未消退的红痕,沉默了片刻,低声问:“白微尘,疼吗?”
白微尘心中微暖,摇了摇头,扯出一个安抚的笑:“还好,不碍事。” 他更担心的是两个孩子受惊。
洛清弦“嗯”了一声,又看向惊魂未定、紧紧抓着他衣角的谢回,问道:“谢回,你喜欢你爹吗?”
谢回用力摇头,眼圈红红的,带着哭腔和恨意:“不喜欢!爹爹坏!他老是打我,还骂我是赔钱货……我不要跟他回去!”
洛清弦听完,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知道了。”
他不再说话,只是弯腰捡起刚才情急之下掉在地上的竹篾和纸,仔细地拍掉灰尘。
然后,他拉着谢回,对白微尘说:“回去吧。”
回山的路上,气氛有些沉闷。
谢回紧紧挨着洛清弦,时不时偷看他的侧脸,心里充满了后怕和感激。
白微尘则若有所思地看着洛清弦异常平静的背影,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清弦刚才的表现,太过冷静,也太过……尖锐。
那种冰冷的愤怒,仿佛蕴含着某种不祥的预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