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慕容隐沉默地吃完了饭,将餐具轻轻放回托盘。食物精致,但她味同嚼蜡,每一口都像是在吞咽过往的尘埃。邵铭哲始终站在一旁,目光如同实质般黏着她,那专注而复杂的眼神让她如芒在背。
就在仆人默默收走托盘之后,邵铭哲不知从何处又拿来了两瓶看起来价值不菲的红酒和两个高脚杯。他熟练地开瓶,殷红的液体倒入杯中,在昏暗的光线下折射出如同血液般的光泽。
他将其中一杯推到慕容隐面前,自己则拿起另一杯,轻轻晃动着,目光却没有离开她的脸。
“隐,”他开口,声音比刚才低沉了几分,那层虚伪的温和似乎被酒精的气息熏染得薄了一些,“你知道吗?我出来之后…我去警察局找过你。”
慕容隐的心猛地一沉,但脸上依旧不动声色,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下文。
邵铭哲啜饮了一口酒,眼神飘向虚空,仿佛陷入了回忆:“我费了些功夫,才打听到你的消息。但是…”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扭曲的痛楚和质疑,“…那里的人告诉我,你在10年前就辞去了警察的工作。你离开了那里,再也不当警察了。”
他猛地将目光转回慕容隐身上,那目光锐利得几乎要刺穿她冰冷的伪装。
“为什么?”他向前一步,身体微微前倾,语气不再是之前的戏谑或掌控,而是带上了一种压抑的、近乎咆哮的质问,“你告诉我为什么?!我已经都不想做警察了,那我当初的牺牲有何意义?!”
“我替你顶了罪!我进了那个鬼地方!我甚至‘死’了一次!”他的声音提高,握着酒杯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我做的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不就是为了让你能继续穿着那身警服,继续走在那条你曾经坚信不疑的‘正义’道路上吗?!”
他死死盯着慕容隐,眼神中翻滚着痛苦、愤怒、以及一种被彻底背叛后的疯狂。
“可你呢?!”他几乎是吼了出来,“你把它扔了!像扔垃圾一样扔掉了!那我这十五年!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到底是为了什么?!我的牺牲,在你眼里难道就只是一个笑话吗?!慕容隐!”
红酒的醇香弥漫在空气中,却丝毫无法缓解此刻剑拔弩张、充斥着往事腥风血雨的气氛。邵铭哲的假面彻底撕裂,露出了底下被十五年怨恨和执念灼烧得面目全非的灵魂。
慕容隐迎着他几乎要喷出火的目光,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她知道,这才是真正的邵铭哲,这才是横亘在他们之间,无法回避、也无法化解的深渊。
邵铭哲的咆哮在房间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慕容隐早已结痂的旧伤。他一步步逼近,手中酒杯里的红酒因为他的激动而剧烈晃动,如同他此刻失控的情绪。
“你知不知道我为你做这一切!”他声音嘶哑,眼中布满了血丝,那精心维持的精英形象荡然无存,只剩下一个被十五年执念折磨得近乎疯魔的灵魂,“我替你扛下所有!我进监狱!我‘死’!我变成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慕容隐被他话语中汹涌的恨意和疯狂逼得下意识后退,脚跟撞到了身后的椅腿,身形一个踉跄。
“结果你呢?!”邵铭哲猛地将酒杯摔在地上!玻璃碎裂声刺耳无比,殷红的酒液如同鲜血般溅开,染红了地毯,也溅上了慕容隐的裤脚。“你一声不吭就走了!你扔掉了我用一切换来的东西!你甚至…甚至可能早就忘了我!”
他的逻辑已经完全被扭曲的情感占据,将慕容隐的离开视为对他巨大牺牲的彻底背叛和否定。
慕容隐被他前所未有的狂暴姿态震慑,呼吸一窒,继续向后退去,试图拉开距离,但房间空间有限,她的后背很快抵到了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邵铭哲猛地欺身而上,双手“嘭”地一声撑在慕容隐头两侧的墙壁上,将她彻底困在他的阴影之下。浓烈的酒气和一种偏执的绝望气息将慕容隐紧紧包裹。
他低下头,滚烫的、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她的脸上,那双充血的眼睛死死锁住她,里面翻滚着爱恨交织的、足以将人焚毁的疯狂火焰。
“你知道我为什么为你做这一切吗?!”他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句话,声音低沉而颤抖,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偏执,“我爱你啊,隐…”
他的声音忽然又诡异地柔和下来,却比之前的咆哮更让人心悸。
“…就这么简单。”
这句话如同最终判决,沉重而窒息。它不是甜蜜的告白,而是控诉,是绑架,是将他十五年所有扭曲行为和极端选择的根源,粗暴地、不容拒绝地,全部归因于“爱”这个字眼,并强行压在了慕容隐的肩上。
慕容隐被他困在墙壁和他的身体之间,巨大的压迫感和情感冲击让她大脑一片空白,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看着眼前这张既熟悉又无比陌生的脸,那双眼睛里疯狂的爱恨几乎要将她吞噬。
她脚下发软,所有的冷静和防御在这一刻土崩瓦解。顺着冰冷的墙壁,她缓缓滑落,最终无力地跌坐在了地上,溅落的红酒如同血滴般晕染在她身旁。
她抬起头,脸色苍白如纸,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深切的痛苦,以及一种巨大的、几乎让她窒息的荒谬感。
邵铭哲居高临下地看着跌坐在地的她,胸膛剧烈起伏着,仿佛刚才那番话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眼中疯狂的神色稍稍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而扭曲的悲伤。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呼吸声,以及那摊破碎的玻璃和如同鲜血般的红酒,无声地诉说着刚刚发生的一切有多么失控和惨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