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云南的阳光依旧炽烈,训练场上的喊杀声和枪械碰撞声不绝于耳,一切似乎都与往常无异。但杨好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了。

那场直播,那通无声电话,像两根烧红的铁钳,在他心里烙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组织介入,家人被保护,这并没有带来多少安慰,反而像是一种无声的宣判——他最大的软肋,已彻底暴露在敌人的视野之下,需要被重重保护起来,本身就是一个耻辱。

他训练得更加拼命,近乎自虐。格斗、体能、射击……每一项都力求完美,甚至超越完美。汗水湿透了一身又一身的作训服,胳膊累到抬不起来,虎口被枪械反复摩擦得血肉模糊又结痂,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只有在这种极致的身体负荷下,他才能暂时压下心底那头疯狂咆哮的、名为恐惧和愤怒的野兽。

苏铭将他的变化看在眼里,没有劝阻,只是默默地陪着他加练,在他体力透支时递上水和毛巾,在他射击训练时,报出的修正参数越发精准苛刻。

两人之间的默契在一种压抑的氛围中,诡异地变得更加深沉。不需要言语,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动作,就能明白对方的意图。他们像是两根被同一张弓绷紧的弦,沉默地积蓄着力量,等待着那一刻的释放。

这天下训比平时稍早,夕阳将天际染成一片壮烈的橙红。杨好冲洗掉一身汗水和尘土,换上一身干净的作训服,却没有立刻回宿舍。

他独自一人走上了营地后方那个小小的瞭望坡。这里位置偏僻,能远远看到边境线那边起伏的墨绿色山峦,以及更远处,被夕阳勾勒出金边的、属于异国的土地。

他从作训服的内兜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用红绳和黑色编织线编成的手链。和他送给苏铭那条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更旧,编绳已经被摩挲得有些发亮,边缘甚至起了毛边。

这是奶奶很多年前去庙里给他求的,他一直贴身戴着,从未取下过。直到那次从北京回来,他鬼使神差地把它收了起来,塞在了贴身的暗袋里。

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个需要被保护的、软弱的自己,也一并藏起来。

指尖摩挲着那粗糙的编织纹路,奶奶那张布满皱纹、总是带着担忧和期盼的脸,黎簇那倔强又欠揍的表情,苏万那傻乎乎的笑容,不受控制地在他眼前闪过。

还有……那硝烟弥漫的直播画面,和电话里冰冷的忙音。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窒息般的疼痛蔓延开来。

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带着黄昏凉意的空气,试图将那些翻涌的情绪压下去。

风声穿过山坡上的荒草,发出呜呜的轻响,远处营地的喧嚣变得模糊。在这片短暂的寂静里,一种极其细微的、不同于风声的动静,突然钻入他的耳中。

像是极轻的脚步声,踩碎了坡下的某根枯枝。

杨好的眼睛猛地睁开!所有感观瞬间提升到极致!刚刚还沉浸在思绪中的慵懒瞬间被猎豹般的警惕取代。他没有立刻回头,身体保持着原有的放松姿态,但每一块肌肉都已绷紧,呼吸放得极轻,耳朵捕捉着身后的任何一丝异动。

不是营地的人。这个时间点,战友不会用这种近乎潜行的方式靠近。

那脚步声停了。仿佛对方也察觉到了他的警惕。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枯黄的草地上。空气里弥漫着山野的土腥气和草木晒干后的味道。

没有杀气。但有一种冰冷的、审视的视线,落在他后背上。

杨好缓缓地、极其自然地转过身,仿佛只是被夕阳吸引。他的手看似随意地垂在身侧,指尖却已绷紧,随时可以发出致命一击。

瞭望坡下方,一片半人高的荒草丛边缘,空无一人。

只有风吹过,草叶伏倒,又缓缓立起。

仿佛刚才那声枯枝断裂,只是他的错觉。

但杨好知道不是。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如同冰冷的蛇鳞擦过皮肤,依旧残留着。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那片区域,不放过任何一丝痕迹。草叶倒伏的方向,地面细微的踩踏印记……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如同高速计算机处理着环境信息。

没有发现明显的踪迹。对方是个高手。

是冲他来的?是直播和电话的后续?还是……边境线上常见的、来自另一侧的窥探?

杨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一尊融入夕阳余晖的雕塑。他的眼神却变得冰冷而锐利,如同他手中那杆狙击枪的准星,缓缓扫视着眼前的每一寸土地。

敌暗我明。

但他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逃跑的猎物。

他是“蝴蝶”,是蛰伏在边境线上的猎手。

无论来的是谁,想做什么。

他都会让对方,有来无回。

夕阳终于彻底沉入远山之下,最后一丝光亮被暮色吞噬。山坡上,只剩下越来越浓的寒意,和一道沉默伫立、蓄势待发的剪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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