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山海-李沉舟77

　　他的手掌宽大，指节分明，带着习武者的力量与薄茧。

　　岁宁看着伸到面前的手，脸颊微热，心里却像是被温热的蜜糖缓缓填满。

　　仿佛又回到了四年前那般自然，可隐约间，似乎又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她只犹豫了一瞬，便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手放入他的掌心。

　　那温暖而坚定的包裹感瞬间驱散了所有不安，连日来强装出的疏离与傲娇顷刻瓦解，

　　她又变回了那个下意识便会依赖他的小姑娘。

　　李沉舟感受到她指尖的微凉与全然交付的顺从，唇角几不可察地扬起一个极浅的弧度，

　　轻轻收拢手指，将她的小手完全裹住，稳稳扶着她走向秭晖城熙攘的城门。

　　城内果然人声鼎沸，端午将至，长街两旁店铺林立，摊贩云集，

　　叫卖声，嬉笑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交织成一片鲜活生动的市井喧哗。

　　五彩丝线，各式香囊，青翠的艾草菖蒲，还有冒着腾腾热气的粽子摊……

　　处处洋溢着浓郁的节日气氛。

　　岁宁自幼命途多舛，何曾见过这般鲜活热闹的市井景象？

　　她很快便被吸引了全部目光，眼睛忙不过来似的四处张望，看什么都觉得新奇有趣。

　　她一会儿蹲在卖绒花的摊子前拿起一支仔细瞧，一会儿又被吹糖人的老师傅吸引，看得目不转睛。

　　李沉舟始终跟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帷帽遮掩了他的视线，却也隔绝了外界过多的窥探。

　　他素来厌恶这等喧闹嘈杂，但看着前方那道鹅黄色的轻盈身影如蝶般在人群中雀跃穿梭，

　　时不时拿起个小玩意儿，回头用亮晶晶的眼神望向他，他那颗惯于算计权衡的心，竟奇异地平静下来，甚至生出几分纵容的惬意。

　　李沉舟：“喜欢便留下。”

　　每当岁宁对某件物什流露出些许留恋，他低沉的声音便会透过纱幔平稳响起，随即微一抬手，身后不远处跟着的便装帮众便会立刻上前付钱。

　　金银钱庄就设在这，银钱于他而言不过是最微不足道的东西。

　　岁宁起初还有些不好意思，但见他目光坦然，坚持如此，便也渐渐放开，

　　怀里很快抱了一堆小玩意——精巧的香囊，五彩丝线编的手绳，还有一包刚出炉、香甜软糯的桂花糕。

　　她捏起一块还烫手的糕点，几乎是下意识地转身，踮起脚尖便往他唇边送

　　岁宁：“你尝尝，好吃的……”

　　动作到一半，她才猛地想起他戴着帷帽，且他向来不嗜甜食，

　　这举动于大庭广众之下也过于亲昵，伸出的手顿时僵在半空，脸颊赧然

　　岁宁：“啊…忘了你不方便，也不爱甜食……”

　　李沉舟脚步微顿，隔着轻纱看着她踌躇的模样，以及那递到眼前、散发着温热甜香的糕点。

　　他并未多言，只是极低地笑了一声，随即自然地微微俯身，就着她的手，隔着一层薄纱，轻轻咬了一小口。

　　柔软的糕点触及轻纱，留下一个浅浅的湿痕。

　　岁宁只觉得指尖隔纱传来一丝微暖的触感，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愣愣地看着他。

　　若非确信这天下无人有胆假扮李沉舟，她几乎要怀疑眼前人的真假。

　　她慌忙收回手，耳根滚烫，再不敢看他，

　　扭头假装去瞧旁边的摊子，怀里那些小玩意儿险些抱不稳。

　　李沉舟直起身，慢慢咀嚼着口中那点陌生的甜腻，

　　目光落在前方那连白皙后颈都泛起淡淡粉红的纤细背影上，眼底掠过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和。

　　两人信步而行，不知不觉便逛至城西浣花溪畔。

　　此处视野开阔，水流平缓，岸边杨柳依依，已聚集了不少观看龙舟演练的百姓，比城内更为喧闹。

　　岁宁正被一艘装饰华丽的龙舟吸引，

　　忽闻前方不远处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嘶骂，其间夹杂着哭喊与哀求，迅速引了一大群人围拢过去。

　　岁宁好奇地踮脚望去，只见河畔旁，两名船工模样的汉子被人踹倒在地，

　　正不住地叩头求饶。而站在他们面前的，是几个身着金银钱庄服饰、面色倨傲的汉子。

　　岁宁眉头立刻蹙起，下意识地回头看向李沉舟。

　　虽隔着一层轻纱看不清他此刻神情，但她清晰地感觉到，他周身那原本略显缓和的气息骤然冷沉下来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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