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山海-李沉舟53

　　谷中的午后，阳光透过稀疏的竹叶，洒下斑驳的光影。

　　岁宁正蹲在药圃里，小心翼翼地为一株珍稀药苗培土。

　　她的动作专注而沉稳，四年时光将她雕琢得沉静如水，唯有在看向某些特定草药时，眼底会飞快掠过一丝极淡的、与这沉静不符的复杂情绪。

　　忽然，一阵极轻微的、不同于山谷风息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那步伐沉稳而收敛，显出来人功力不俗且刻意控制了声响。

　　岁宁培土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又继续如常，仿佛未曾察觉。

　　她并未立刻回头，直到那脚步声在不远处停下，一个带着几分熟悉、却又因时间而略显陌生的清朗男声带着笑意响起。

　　柳随风：“啧，四年不见，小阿宁倒是出落得让五哥我差点不敢认了。这通身的气度，说是哪家医术世家的仙子也有人信。”

　　岁宁缓缓直起身，转过身来。

　　阳光勾勒出她清丽的侧脸轮廓，眉眼沉静，不见丝毫惊惶或激动。

　　她看着眼前一袭青衫、摇着折扇、笑容依旧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柳随风。

　　一晃几年不见，他倒是没怎么变化。

　　她的目光平静地在他身上停留片刻，才淡淡开口。

　　岁宁：“柳总管。”

　　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更无半分旧友重逢的热络。

　　柳随风脸上的笑意微微凝滞，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讶异。

　　他预想过许多种重逢的场景，却独独没料到是这般……近乎漠然的平静。

　　这和他记忆中那个总是怯生生眼神像受惊小鹿般的小姑娘，实在相差太远。

　　他收起折扇，上下仔细打量了她一番，语气带着试探

　　柳随风：“怎么，四年不见，生分了？连五哥都不叫了？帮主可是日夜记挂着你，如今诸事底定，江山坐稳，第一个念头便是立刻派我来接你回去。”

　　岁宁闻言，唇角极轻微地勾了一下，那弧度里却没什么笑意，反而透着一丝淡淡的嘲弄

　　岁宁：“日夜记挂？坐稳江山？”

　　她重复了一遍，声音依旧平淡

　　岁宁：“柳总管，从药王谷到旧总舵废墟，快马加鞭，需要几日？”

　　柳随风眸光一闪，脸上的玩世不恭收敛了些许，正色道

　　柳随风：“岁宁，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但这四年，绝非你想象的那般简单。帮主他……自那日离开药王谷起，便几乎未曾有过一刻安宁。肃清叛徒，重整山河，收服各路豪强，应对朝廷明枪暗箭……历经大小百余战，扫平四方敌酋。如今，‘权力帮’三字，已是江湖上当之无愧的第一块招牌，跺跺脚，整个武林都要震三震。”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与自豪

　　柳随风：“十天尊，九地煞，十九人魔……如傅天义、华孤坟、孔扬秦等一众桀骜不驯的绝顶高手，如今尽皆臣服于帮主麾下。江湖生杀予夺，皆出帮主一言。他如今的地位与威望，远非昔日可比，真正是屹立于武林之巅。”

　　他语气带着自豪，像是在跟自家妹妹炫耀家业，观察着岁宁的反应。

　　岁宁捻药草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却依旧没回头

　　岁宁：“那很好啊。恭喜李帮主得偿所愿。”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

　　他一噎，见她依旧面无表情，只是静静听着，才继续道，语气加重了几分

　　柳随风：“可即便如此，他从未有一日忘记对你的承诺。只是这江湖至尊之位，是用无数血火和算计堆砌起来的，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他将你安置于此，是为你安危计，是当时唯一也是最好的选择。如今大局已定，乾坤在握，他第一时间便命我前来。他……很想你。”

　　岁宁沉默了片刻，垂下眼眸，看着自己沾了些泥土的手指，轻声问，语气听不出波澜

　　岁宁：“他的伤，可都大好了？如今……可还有人能伤得了他？”

　　柳随风沉默了一瞬，想起如今帮主的模样，算好也不算好，但当务之急还是先让这小姑娘回去再说，于是接着立刻点头，语气笃定

　　柳随风：“早已无碍！帮主神功盖世，威凌天下，如今更是深不可测。莫说伤他，普天之下，能在他面前站稳说话、不露怯意的高手，也不过屈指之数。”

　　他这话并非完全吹嘘，李沉舟如今的武功与威望，确已登峰造极。

　　岁宁：“哦。”

　　岁宁应了一声，再无他话。

　　气氛再次陷入一种微妙的僵持。

　　她似乎对那江湖第一的宝座、那生杀予夺的权柄并无太多触动，只关心了那么一句旧伤。

　　柳随风看着她这副油盐不进、平静得让人心慌的模样，心里不禁为李沉舟捏了把汗。

　　这小丫头片子，长大了，心思也深了，更难哄了。

　　这哪是当初那个给颗糖就能破涕为笑的小哭包？

　　他正琢磨着再说点什么，却见岁宁忽然转身，开始收拾手边的药锄和小铲子，动作不紧不慢。

　　岁宁：“既然如此，”

　　她背对着柳随风，声音听不出情绪，

　　岁宁：“那就走吧。”

　　柳随风：“啊……啊？”

　　柳随风一愣，没反应过来。

　　岁宁停下手，侧过头来看他

　　岁宁：“怎么？五哥哥不是来接我的么？”

　　柳随风被她这话噎得哭笑不得，

　　这小丫头片子，在这谷里的脾气当真是见长，也是越来越古怪了。

　　不过，如此也好，落落大方有自信的模样，倒是好看的紧。

　　他用折扇拍了拍岁宁的挠头。

　　柳随风：“当然是来接我们小阿宁的，不过你这张嘴……可真真是长大了。走！”

　　岁宁没理会他的笑意，转身往竹屋的方向走

　　岁宁：“我去跟哑医爷爷辞行，再收拾点东西，你在这儿等着。”

　　柳随风如释重负的叹了一口气。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丫头心里憋着好大一股气呢，平静水面下怕是暗流汹涌。

　　随即又忍不住笑了，他摇了摇头，

　　帮主啊帮主，您这四年打下偌大江山，坐拥无上权柄，麾下高手如云，莫敢不从……

　　怕是也没料到，最难啃的骨头，是眼前这位吧？

　　你的这个丫头片子长大了，不仅模样变漂亮了，脾气也长了，可没有以前那么好哄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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