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山海-李沉舟36

　　根据柳随风所给地图的指引，岁宁驾着马车颠簸了数日，避开官道，专走崎岖小径。车轮碾过碎石，发出吱呀的声响，不时惊起林间的飞鸟。

　　李沉舟大部分时间都陷在昏沉之中，毒性如附骨之疽蚕食着他的神智。

　　偶尔转醒时，他强撑着运转内力，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额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唇上不见半分血色，唯有那双深潭似的眼眸在睁开时，还残存着一丝竭力维持的清明，却也如同蒙尘的寒星，黯淡而破碎。

　　岁宁的心始终揪紧，不敢有丝毫松懈。

　　她动作轻柔地为他拭去冷汗，指尖掠过他滚烫的肌肤时，总能感觉到他无意识的、细微的颤栗。

　　她将药丸小心地喂入他唇间，触到他干裂的唇角，

　　一开始李沉舟还会微微偏头，似想避开，但最后却又都最终默许，喉结艰难地滚动一下，咽下药丸。

　　那一瞬间，岁宁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大得惊人。

　　终于，在一处云雾缭绕、人迹罕至的山谷入口，岁宁按照地图所示，找到了几处看似随意的石块堆叠标记。

　　她勒紧缰绳，停下马车，望着幽深的谷口，指尖因紧张而微微发冷。

　　就在她踌躇之际，车帘内传来一声极其低弱的气音

　　李沉舟：“……地图。”

　　岁宁：“你醒了？”

　　岁宁急忙转身掀帘，只见李沉舟不知何时已强撑着半坐起来，单薄的中衣被虚汗浸透，紧贴着他急剧起伏的胸膛。

　　他的眼神有些涣散，却仍固执地聚焦在她脸上。

　　她递过水囊，他摇了摇头，修长却无力的手指微微发抖地展开地图。

　　他的目光艰难地在地图上游移，呼吸急促而浅薄。

　　最终，指尖颤抖着，却异常精准地点在某一处晦涩的标记上。

　　李沉舟：“以此……”

　　他声音嘶哑得几乎破碎，

　　李沉舟：“叩击左侧……第三块青石……三长……两短……”

　　话音未落，便是一阵抑制不住的轻咳，肩头微微颤动，仿佛连这点话语都已耗尽他全部气力。

　　他闭上眼，眉宇间拧着一股强忍痛苦的倔强，却又在下一刻勉力睁开，仿佛怕她未能领会，目光无声地追随着她的反应。

　　岁宁依言而行，走到石堆前，深吸一口气，按照指示叩击青石。

　　她忍不住回头，正对上他透过车帘缝隙望过来的视线。

　　车内，李沉舟在她看不见的角度，彻底松懈下来。

　　那眼神不复往日深不可测的威仪，只剩下一种虚弱的专注，时刻关注眼前的少女。

　　一种陌生的安宁感，悄然取代了时刻警惕的孤绝。

　　他意识到，自己竟在这全然无力自卫的时刻，将判断交给了柳随风的安排，更将路途的安危，默许地交托给了这个眼神清澈、动作笨拙却无比专注的姑娘。

　　他不觉得有些恍惚，以往都是她在依赖自己，如今，竟要靠这小小的她来护他周全。

　　这种交托，于他而言，本是江湖大忌。但此刻，却只带来一片疲惫至极后的平静。

　　机括声轻响，石壁移开，药草清香弥漫而来。

　　岁宁：“开了！”

　　岁宁按照李沉舟的话顺利打开了门，又迅速回到了马车上，黝黑的眼眸急切地、直勾勾地望向车内的李沉舟，

　　那目光清亮得惊人，仿佛敛尽了所有星光，毫无保留地倾注在他身上。

　　她的气息因小跑而略显急促，但眼神却异常沉静，里面没有丝毫犹豫或怀疑，只有一种近乎全身心的信赖与托付。

　　她就这样专注地望着他，微微偏着头，像是在等待他下一步的指令，又像是在确认他的状况。

　　李沉舟对上她那纯粹而坚定的目光，心底某一处仿佛被轻轻触动。

　　他艰难地抬起沉重的手臂，手掌轻轻落在她的发顶，极缓地抚了一下，声音虽低弱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

　　李沉舟：“……辛苦你了。”

　　岁宁只觉得鼻尖一酸，眼眶迅速泛红，却拼命睁大了眼睛，倔强地不让水汽凝聚成泪。

　　她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哭，更怕平添他的担忧。

　　最终只是抿紧了唇，用力地摇了摇头，随后便转过身，握紧缰绳，安安静静地驾着马车，朝着谷内深处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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