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生诸法，无我有因1
等到伊雯终于恢复了身体，有力气从小屋里出来时已经是半夜了。
一抬头她就看见了月明星稀的夜空。
……
这很不对劲。
她瞥了一下跟在自己后面出来的何若临，却只见对方神色如常。
“怎么了吗？”
注意到她的目光，何若临微微笑了一下。
“……没事。”伊雯只当无事发生，径直走向坐在篝火边和其他孩子嬉笑打闹的那个人身后。
只见此时的海鸿鸣手上抓了一大把牌，脸上也密密麻麻的贴着许多白条纸，正抓耳挠腮的跟着一群小孩打牌。
走近了，还能听到他嘴里正咕哝着，“…真是的，为什么每一把都是我当地主？为什么总是要我一打二啊？……”
“……”
伊雯颇感无语，这人怎么没心没肺的？莫名其妙掉到这个地方来，居然一点都不想着怎么离开吗？
她把一只手放在对方的肩上，虽然手很凉，但她此刻的语气更凉，“玩够了吗？”
“噫！！”
海鸿鸣惊得把手里的牌全都扔掉。
等他僵硬的转过头，看见来人面目时才勉强的扯出一个微笑。
“伊雯大人你好啊，不继续躺会了吗……”
躺？
伊雯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我去躺会儿，然后你就在这里玩？真是有够没心没肺的。”
好歹她也是为了保护他才耗尽力气。
海鸿鸣听出了对方话语里的不满，赶紧把脸上的白纸条撕掉，慌慌张张站起来道，“这不是那位小哥说您只是一时消耗过大需要休息，我这才不敢去打扰啊？”
小哥？
听到这个称呼伊雯皱了一下眉。
这又是谁？
一个面色冷漠的少年从阴影中走出，毫不带情感的打了一声招呼，“你好，我是祝君安。”
虽然热情这方面还有待提高，但好歹也是解了伊雯的疑惑。
“你好。”
这就算是见过了。
然后相顾无言。
气氛沉默了一会儿，伊雯突然转过脸去对海鸿鸣说，“好了，我们准备离开了。”
然后她又看向何若临，“你托付给我的事，我一定会办到，就当是报答你们的恩情。”
“嗯嗯，那就麻烦你们啦。”
何若临先是表达自己的谢意，接着话锋一转，“不过我不太建议你们现在离开，虽然在这种鬼地方，不管哪里都是黑黢黢的，但是晚上的话，有些东西会更活跃哦。”
有些东西？
伊雯虽然不明白这里指的是什么，不过考虑到对方没有坑自己的理由，还是决定接受他们的建议。
“既然如此，那就打扰了。”
于是她和祝君安一起坐在篝火边看着火种不让它熄灭。
而何若临则是要去给孩子们讲故事哄他们睡觉，没有游戏可以玩的海鸿鸣干脆就加入了听故事的行列。
“……”
既然有独处的时间，那就不如趁现在多了解一点情况。
于是伊雯首先搭话，她又抬起了头确认了一眼夜空，天空上的星星依然清晰，她看向祝君安，状若无意地开口，“今晚的天气很不错呢。”
对方手上拿了一根树枝，此时正在搅着火里的煤炭，听见她说话，直接把树枝也扔在里面，然后拍了拍手，“抬头就是石头而已，哪里看得到什么天气？”
“……”
这可真是奇怪了，难道在他们看来这里是地下？可为什么在自己眼中就是天空呢？
伊雯换了一个话题，“明天的行动很危险吧？你也要去吗？”
祝君安表情还是不变，“何若临在哪我就在哪。”
哈，真不错呀。
“看起来你们感情很好？”
“她救过我的命。”
可就算是过命之交，也并不意味着一定要对对方马首是瞻。
伊雯也顺势翻了两下火堆，两人之间只听得到木柴燃烧劈里啪啦的声音。
“其实你也知道的吧，这样的安排并不合理，与其与敌人同归于尽，还不如去寻找其他的生路。”
她又看向祝君安，“你们可以一起活下去的。”
虽然她与何若临的相处时间也并不算长，但是一想到对方明天要去做那么危险的事，她还是希望能够阻止。
对方只是摇头，“既然这是何若临的决定，那么我就相信她。”
“即便你们都会死？”
回答来的很快，“我早就死了，现在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都算是我亏欠她的。”
“……”
真是没法交流。
伊雯翻了个白眼。
“那这些孩子们呢？”
至少这些孩子们什么都不懂啊，你们的计划可是会牵扯所有人的。
无论是何若临还是祝君安都不能替这些尚且年幼的孩子做出决定。
见对方不说话，伊雯干脆趁热打铁，“我知道你们都是自愿做出决定的，可这些孩子都太小了，他们也许根本不明白死亡意味着什么，就这样草率的决定所有人的命运对他们来说也很残忍不是吗？”
“……” 祝君安闭上眼听着伊雯说的每一句，沉默着。
“你觉得是我们诱导他们复仇，是吗？”
“……”这次换伊雯沉默。
然后祝君安深呼了一口气。
反问伊雯，“你觉得这些孩子多大了？”
“最大不超过六岁。”
也就是学龄前儿童的心智水平。
“是啊，可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什么？”伊雯倒是被问懵了。
“因为他们都是在机兽世界出生的孩子，他们的父母才是跟我们一样来自人类世界的游戏玩家。”
直到现在祝君安的目光才真正落在伊雯身上。
他语气很沉重但并不过激，“要报仇，这个概念并不是我或者何若临任何人首先提出来的，事实上我们也曾想过带他们回到人类世界，回我们真正的家，可是他们不想，因为这些孩子的父母被机兽杀害了。”
“我来自人类世界，何若临来自人类世界，我们的家人还在那边等着我们回家，如果能活着，如果还有一线生机，那毫无疑问我们是最有理由离开的，可是我们找不到回家的路，没有路……”
祝君安的表情终于不再平静，可他很快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这才继续往下讲。
“就算找不到回家的办法，我们也还是相信只要活着就总会等到有机会的那一天，直到我们从机兽手中救下了这些孩子。”
看着火要熄灭了，祝君安起身重新抱来干柴添上。
“那天，我们第一次知道了这些孩子的存在，在那之前我们一直以为这世上的人类只剩我和何若临两个人呢。”他顿了一下，回忆到这里时他的嘴角似乎还噙着几分笑意，但很快就消失了。
“总之，刚一见面那孩子就问我们可不可以帮他复仇，我从未见过那样的眼神，那样狠戾的，怎么可能是一个孩子有的呢。”
“后来这样的孩子越来越多，我们也不能独善其身了。”
“……”伊雯没话说了。
确实是血海深仇。
自己没办法劝他们就这样逃跑。
这时候何若临也回来了，就在伊雯身边坐下。
然后把脑袋靠在祝君安肩上，微笑着开口，“小伊雯，你还没放弃劝我们逃跑吗？”
“……”
伊雯有些尴尬，也没去接她的话。
“我理解你的，你不想看我们送死，但是啊，飞蛾扑火，向死而生，我们早有觉悟。”
“……呼。”
这次叹气，很沉重。
人类来到机兽世界后年龄不会随着时间推移而变化，可成为机战王而被召唤的又基本都是孩子，这也就意味着眼前这些小孩子们的父母也还是孩子啊。
“他们的父母，为什么会选择留下后代呢？”关于这一点伊雯是真的不理解，毕竟生存条件如此恶劣的情况下生物一般都不会选择繁殖的，更何况彼此之间又都是孩子。
听到这个问题，何若临错开了眼神，祝君安干脆把头转向一边，而看到这里伊雯就明白自己说错话了。
“他们不想，但是机兽……”
后面的话就不用再说了。
“抱歉。”
“这不是你的错。”眼看气氛又变得沉重，何若临想尽力打个圆场，“后来大多数人类宁愿自尽也不愿意留下后代了，这也算是……”
“…………”
可就算是她也说不下去。
“…………”
“……很晚了，大家都休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