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爷染血护归程
滇南的雨,总是不期而至。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在遮龙山的峰峦之上,闷雷在云层深处滚动,酝酿着一场倾盆。湿热的空气黏腻地贴在皮肤上,混合着草木腐烂和尚未散尽的血腥气,令人窒息。
驮着沉重装备的马队,在向导老烟头的带领下,艰难地穿行在归途的密林小径上。解雨臣走在队伍中间,脸色苍白,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隼,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他怀中紧贴着一个特制的、内衬软垫的紫檀木盒,里面静静躺着他们几乎付出生命代价才从献王地宫中带出的两样东西:那块刻有古老纹路的龟甲,以及那颗散发着微弱温润光晕、却残缺不全的“耄尘珠”碎片。
慕辰沉默地走在他侧后方几步远的位置。他换下了那身被地宫污秽浸染的劲装,穿着一件干净的深青色布衣,但依旧难掩眉宇间的疲惫和一丝病态的苍白。在献王主墓室强行催动魁星踢斗重创尸王,又遭受诅咒反噬,几乎耗尽了他的元气。此刻,他看似步伐沉稳,实则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气血翻涌,肺部如同被砂纸摩擦,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细微的灼痛。阿岭和小攀一左一右跟在他脚边,阿岭厚重的甲壳上还残留着几道深深刻痕,小攀则显得有些萎靡,不复往日的活泼,显然在地宫中也消耗巨大。
“慕爷,感觉如何?”解雨臣放缓脚步,低声问道,目光里是毫不掩饰的关切。他能看到慕辰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
“无妨。”慕辰的声音低沉沙哑,比平日更显冷冽,只吐出两个字。他微微摇头,示意解雨臣不必担心,目光却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不动声色地掠过两侧茂密得几乎不透光的蕨类植物和参天古木。他常年行走于生死边缘的直觉,比解雨臣的信息网更早地捕捉到了空气中弥漫开来的、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意。太安静了,连虫鸣都消失了。
“不对劲。”慕辰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有气流声。
解雨臣瞳孔骤然一缩,右手瞬间按在了腰间的软剑柄上。几乎就在同时——
“咻!咻!咻——!”
尖锐的破空声撕裂了沉闷的空气!数十支涂抹着剧毒、闪着幽蓝寒光的弩箭,如同毒蛇的信子,从两侧密林的阴影中激射而出!目标明确,直指队伍核心的解雨臣和他护在怀中的木盒!
“敌袭!隐蔽!”解雨臣厉声高喝,身体已如灵猫般向侧前方一块凸起的巨石后扑去。他身边的解家好手反应也极快,纷纷举盾格挡或寻找掩体。
然而,弩箭太过密集,角度刁钻!
就在一支角度极其阴险、几乎贴着地面射向解雨臣小腿的毒箭即将命中时,一道青影以超越视觉极限的速度闪现!
“铛!”
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慕辰不知何时已挡在解雨臣身前,他手中并无兵器,只是并指如剑,指尖萦绕着一层肉眼几乎不可见的淡金色气劲,精准无比地点在那淬毒弩箭的箭簇之上!箭头瞬间被点得粉碎,毒液四溅,却被那层气劲尽数挡开。
“慕辰!”解雨臣看到慕辰出手,心中一紧。他知道慕辰此刻的状态根本不宜再动武!
但敌人显然有备而来,且训练有素。第一轮箭雨只是开胃菜。弩箭刚歇,十几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树冠和灌木中暴射而出!他们身着紧身黑衣,面覆恶鬼面具,行动迅捷无声,配合默契,手中的武器闪烁着致命的寒光——短刃、分水刺、淬毒爪钩,招招狠辣,直取要害!目标依旧是解雨臣,以及他护着的木盒!这些人身上带着一股子阴冷、漠视生命的死气,绝非普通山匪或道上散兵游勇。
“汪家的人!”解雨臣瞬间判断出来者的身份,眼中寒芒暴涨。对方果然如跗骨之蛆,在他们最虚弱、归途最疲惫的时刻发动了致命突袭!
“保护当家!”解家的护卫们怒吼着迎了上去,刀光剑影瞬间交织在一起,惨叫声和兵刃碰撞声此起彼伏。然而,汪家杀手的身手明显高出一筹,且悍不畏死,解家的护卫很快落了下风,不断有人倒下。
一名身材格外高大、手持两柄淬毒分水刺的汪家头目,如同下山猛虎,硬生生撞开两名解家护卫的拦截,腥风扑面,直扑解雨臣!他眼中闪烁着贪婪和残忍的光芒,目标明确——解雨臣怀中的盒子!
解雨臣软剑出鞘,剑光如秋水潋滟,瞬间织成一片光网,试图阻挡。但那头目的力量奇大,分水刺带着诡异的弧度,竟然强行撕开了剑网,毒刺直刺解雨臣心口!解雨臣旧力已去,新力未生,眼看就要被刺中!
千钧一发!
“魁星——踏斗!”
一声压抑着巨大痛苦的冷喝在解雨臣耳边炸响!只见慕辰的身影如同瞬移般出现在解雨臣与那杀手头目之间!他脚下步伐玄奥莫测,仿佛踏着北斗七星之位,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刺向解雨臣的毒刺。同时,他右腿如钢鞭般闪电抽出,空气中甚至带起了低沉的音爆!
“嘭!”
这一记灌注了慕辰残余内劲的魁星踢斗,结结实实地踹在那杀手头目的胸腹之间!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那头目如同被攻城锤击中,惨嚎一声,口中鲜血狂喷,庞大的身躯倒飞出去,撞断一棵小树,瘫软在地,眼见是不活了。
然而,强行催动秘术的代价瞬间反噬!慕辰身体剧震,脸色瞬间由苍白转为骇人的金纸色!一口滚烫的鲜血再也压制不住,“噗”地喷了出来,溅在解雨臣的肩头和地面上,触目惊心!他身上的红斑如同活物般迅速蔓延、加深,甚至隐隐透出暗紫色的光泽,诅咒的力量在疯狂吞噬他强行提聚的生机!他身形一晃,几乎站立不稳。
“慕辰!”解雨臣肝胆俱裂,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慕辰,入手处一片冰凉粘腻,那是冷汗混合着血迹。他看到慕辰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看到他眼中强行凝聚却迅速涣散的光芒,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走…带东西…走!”慕辰的声音微弱得几不可闻,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深处挤出来的血沫。他猛地推开解雨臣,那双染血的眸子死死盯住再次扑上来的几个汪家杀手,里面是濒死野兽般的决绝与疯狂。
“吼!”一直守护在旁、压抑着凶性的阿岭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厚重的身躯猛地人立而起,如同一堵移动的城墙,狠狠撞向一个试图偷袭慕辰侧翼的杀手,将其撞得骨断筋折!小攀则化作一道金黄色的闪电,灵巧地窜上另一个杀手的肩膀,锋利的爪子狠狠抓向对方的眼睛,带起一片血肉模糊的惨叫!
“不!一起走!”解雨臣嘶吼,双目赤红。他从未如此失态,如此恐惧。他不能把慕辰留在这里!
就在这时,天空中酝酿已久的惊雷终于炸响!“咔嚓——轰隆!”刺目的闪电瞬间撕裂昏暗的天幕,照亮了这片血腥的修罗场!
借着这短暂的光明,解雨臣看到慕辰染血的脸上,露出一丝近乎惨烈的平静。他沾满血迹的手指以一种玄奥的轨迹急速划过腰间悬挂的七枚古旧铜钱!
“七星…锁魂!”
慕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七枚铜钱猛地掷出!铜钱并非攻击,而是在空中划出七道微弱的金光轨迹,瞬间没入地面!一个肉眼难辨、却散发着微弱禁锢之力的无形阵法瞬间笼罩在扑来的几名汪家杀手周围!他们的动作猛地一滞,如同陷入无形的泥沼,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骇之色!
这是搬山秘术中以自身精血为引,强行激发潜能的困阵!代价是施术者生命的加速流逝!
“走啊——!”慕辰的声音如同濒死的孤狼长嗥,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将解雨臣猛地推向仅剩的一匹受惊但还能控制的马匹方向。他眼中的光芒在快速熄灭,身体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地向后倒去,只有那双眼睛,依旧死死盯着解雨臣的方向。
阿岭和小攀悲鸣一声,放弃了攻击,毫不犹豫地扑到主人身边,用身体挡在慕辰身前,朝着逼近的汪家杀手发出威胁的低吼。
解雨臣的心在那一刻,仿佛被生生撕裂。他看着那个为他挡下致命一击、为他强行催动秘术、此刻正倒在血泊中的身影,看着那两只誓死守护主人的穿山甲,一股从未有过的冰冷杀意和刻骨铭心的痛楚席卷全身!理智告诉他,慕辰用命换来的机会,不能辜负!龟甲和珠子碎片,关乎慕辰的命,也关乎解家的未来!
“汪家——!”解雨臣发出一声泣血般的厉啸,眼中再无温润,只剩下彻骨的冰寒与疯狂。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慕辰,猛地转身,用尽全身力气翻身上马!
“驾!”
骏马嘶鸣,载着解雨臣如离弦之箭般冲入密林深处!他怀中紧紧抱着那个浸染了慕辰鲜血的木盒,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身后,是阿岭和小攀绝望而愤怒的嘶鸣,是汪家杀手冲破七星阵束缚后的咆哮,以及刀剑砍在厚重甲壳上的刺耳声响……
冰冷的雨水终于倾盆而下,冲刷着地面的血迹,却冲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与绝望。解雨臣伏在马背上,任由雨水混合着泪水冲刷着脸颊,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燃烧:找到最近的据点,召集人手,杀回去!不惜一切代价!慕辰,等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