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魂阵里辨忠奸

正厅内的血腥气浓得化不开,混合着灯油、硝烟和死亡的味道,令人作呕。执法堂弟子正沉默而迅速地清理着战场,将尸体拖走,将重伤者抬下救治,用清水冲刷着青砖地面上的暗红。每一次拖拽,每一次冲刷,都像沉重的鼓点,敲在劫后余生的众人心上。

  解雨臣坐在主位上,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明亮锐利。他面前的桌案上,摆放着几样东西:从血影卫尸体和俘虏身上搜出的黑色令牌(与之前不同,花纹更复杂,带着血色纹路)、几柄淬毒的奇特兵刃、以及……三名被卸掉下巴、点了穴道、捆得如同粽子般、却依旧眼神凶狠怨毒的血影卫俘虏,其中就包括那个被慕辰生擒的偷袭首领。

  “当家的,都搜过了。除了武器和令牌,身上很干净,没有多余的身份标识。”解锋沉声汇报,脸上带着凝重和一丝挫败。汪家的死士,果然训练有素,想从他们嘴里撬出东西,难如登天。

  解雨臣看着那三名如同野兽般挣扎、喉咙里发出嗬嗬威胁声的俘虏,眉头紧锁。他知道,这些人都是汪家精心培养的杀人机器,意志坚韧,悍不畏死,常规的刑罚对他们恐怕收效甚微,甚至可能直接逼他们自尽。但解七爷的线索断了(那个老狐狸在地牢里咬碎了藏在牙里的毒囊,死得透透的),汪家下一步的动向、虫谷的具体威胁,都急需从这些俘虏口中挖出来!

  时间紧迫!天亮后,他还要处理银行查封的后续,应对官面,稳住家族……他必须尽快得到有用的信息!

  他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客座方向。

  慕辰静静地坐在那里,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的藏青道袍,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血战从未发生过。他闭着双眼,似乎在养神,脸色在灯火下显得比平时更加苍白,几乎透明。他放在膝上的手,修长而骨节分明,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未被完全洗净的暗红。

  解雨臣心头微紧。他知道,慕辰绝非表面看起来这般平静。那场独战群魔的厮杀,对他那本就饱受诅咒侵蚀的身体,消耗必然极大。

  “慕先生……”解雨臣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请求,“这些汪家死士,嘴硬得很。常规手段,恐怕……”

  慕辰缓缓睁开眼。那双深潭般的眸子,此刻似乎更加幽深,带着一种洞悉灵魂的疲惫与漠然。他没有看解雨臣,目光落在那三名挣扎的俘虏身上,声音清冷依旧:“想撬开死士的嘴,酷刑是最下乘的法子。他们不怕死,只怕……失去控制。”

  “失去控制?”解雨臣和解锋都是一怔。

  慕辰没有解释。他缓缓站起身,走到大厅中央那片刚刚被冲刷过、还带着湿意的青砖地面。他从怀中那个不离身的布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几样东西:七枚边缘磨损、泛着幽暗铜绿的古老铜钱;一小截颜色深紫、散发着奇异辛香的不知名枯木;还有一个巴掌大的、非金非玉的黑色小香炉。

  “清场。”慕辰淡淡吩咐,“无关人等,退到厅外。门窗紧闭,留一盏灯即可。”

  解雨臣立刻会意,沉声道:“解锋,带人守住厅外!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其他人,都出去!”

  很快,大厅内只剩下解雨臣、慕辰、三名俘虏以及角落一盏孤灯。沉重的厅门被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光亮和声音,整个空间瞬间陷入一种压抑而神秘的昏暗之中,只有那盏孤灯摇曳着微弱的光芒。

  慕辰将七枚古旧铜钱,按照一种特定的方位和距离,看似随意实则精准地摆放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形成一个不规则的勺状图案——正是北斗七星!

  接着,他将那一小截深紫色的奇异枯木放入黑色小香炉中,指尖在炉壁上某个隐秘的符文处轻轻一按。

  嗤——

  一缕极其细微、几乎看不见的淡紫色烟雾,从香炉顶端的细小孔洞中袅袅升起。那烟雾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辛香、腐朽与某种奇异甜腻的味道,迅速在封闭的大厅内弥漫开来。

  三名被捆缚的俘虏闻到这股气味,身体猛地一僵!眼中凶狠的光芒开始剧烈闪烁,似乎想挣扎,但被点的穴道让他们动弹不得,只能发出更加急促而恐惧的“嗬嗬”声。

  慕辰站在七星铜钱阵的“天枢”位,闭目凝神,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古老而繁复的手印。他口中开始低声吟诵起一种晦涩难懂、音节奇特的咒文。那声音低沉、悠远,如同来自远古的呼唤,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在寂静的大厅中回荡。

  随着咒文的吟诵,地上的七枚铜钱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激活,竟开始微微震颤,发出极其轻微的、如同蜂鸣般的“嗡嗡”声!铜钱表面幽暗的光泽流转,仿佛有星芒在其中闪烁!而那缕淡紫色的烟雾,在咒文的引导下,不再随意飘散,而是如同有了生命般,丝丝缕缕地缠绕向那三名俘虏的口鼻!

  **搬山秘术·迷魂阵!**

  这一次,不再是回廊里那种范围性的、使人昏睡的简易迷香!而是结合了古老阵法、特殊香料、精神咒文于一体的、真正的惑心迷魂之术!目标明确,直指人心!

  三名俘虏眼中的挣扎和凶狠,在接触到那紫色烟雾的瞬间,如同冰雪消融般迅速褪去!他们的眼神变得空洞、迷茫,身体也停止了无谓的扭动,如同被抽掉了灵魂的木偶,呆呆地瘫坐在那里。

  慕辰的吟诵声陡然拔高一个音节,如同惊雷炸响在意识深处!

  “汝等何人?”慕辰的声音带着奇异的穿透力,直接灌入三名俘虏空洞的脑海。

  “汪……汪家……血影……戊、己、庚组……”三人如同梦呓般,声音平板,毫无起伏地报出了自己的代号和所属小队。

  解雨臣在一旁屏住呼吸,心脏狂跳!成了!

  “今夜任务?”慕辰继续追问。

  “……强攻解家……诛杀解雨臣……若遇……搬山道人……格杀……或重创……”

  “汪家对滇南虫谷,有何布置?”解雨臣忍不住插口问道,声音带着急切。

  三名俘虏空洞的眼神似乎波动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挣扎的痛苦,但很快又被更深的迷茫覆盖。

  “……虫谷……献王地宫……已被‘惊动’……‘瘴母’提前苏醒……毒虫……异变……凶险倍增……需……需特殊避毒之物……‘龙骨草’……或‘千年冰蟾’……方可深入……”

  “……原定……三日后……由‘影枭’大人……率队进入……截杀……夺取……”

  “……解连环……死前……似乎……已取得部分……地宫秘图……残片……务必……毁去或……夺回……”

  断断续续的信息,如同破碎的拼图,从三名俘虏口中机械地吐出,却让解雨臣听得心惊肉跳!

  虫谷凶险倍增!汪家早有准备,甚至派出了代号“影枭”的核心人物!他们不仅知道父亲可能取得了部分秘图残片,更要毁掉或夺取!难怪汪家如此急不可耐地要除掉自己,除掉慕辰!

  “影枭是谁?现在何处?汪家在京城还有哪些据点?”解雨臣追问道。

  然而,当问题触及更深层的机密时,三名俘虏脸上的挣扎痛苦之色骤然加剧!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额头上青筋暴起,口中发出嗬嗬的怪响,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们脑海中激烈对抗!

  “呃……啊……不……不能说……”代号“庚”的俘虏首领猛地抬起头,空洞的眼神中竟强行挤出一丝疯狂和抗拒!迷魂阵的力量,似乎也无法完全压制汪家深植于他们灵魂深处的禁制!

  慕辰眉头紧锁,脸色又白了几分。他强行催动秘术对抗俘虏的精神禁制,消耗极大!他猛地咬破舌尖,一丝腥甜在口中弥漫,强行提聚精神,手印变幻,咒文声陡然变得尖锐刺耳,试图再次压制!

  但就在这僵持的刹那!

  “噗!”

  “噗!”

  “噗!”

  三名俘虏几乎同时浑身剧震,双眼猛地翻白!紧接着,他们的耳朵、鼻孔、嘴角,甚至眼角,都缓缓流出了粘稠的、暗黑色的血液!身体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软软地瘫倒在地,再无声息!

  自毁禁制触发!魂飞魄散!

  迷魂阵的紫色烟雾骤然消散。地上七枚铜钱的嗡鸣声也戛然而止,光泽黯淡下去。黑色小香炉中的紫色枯木也瞬间化为灰烬。

  大厅内,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那盏孤灯,映照着三具七窍流血、死状狰狞的尸体,以及慕辰微微摇晃的身影和更加苍白的脸。

  “咳咳……”慕辰以袖掩口,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剧烈咳嗽。宽大的袖袍落下时,那抹刺目的鲜红,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触目惊心!点点殷红溅落在深色的道袍上,如同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慕先生!”解雨臣骇然,一个箭步冲上前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入手处,隔着衣料都能感觉到一股异常的冰凉和微弱的颤抖!

  “无妨……”慕辰推开解雨臣的手,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疲惫,“强行对抗禁制……反噬罢了……死士体内……都有自毁……”他喘息着,目光扫过地上的尸体,眼神冰冷,“不过……信息……够了……”

  解雨臣看着慕辰唇边和袖口的血迹,再看看地上死状凄惨的俘虏,一股寒意夹杂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迷魂阵辨忠奸,却也如此凶险酷烈!汪家的手段,简直令人发指!而慕辰为了获取这些关键信息,付出的代价……

  “虫谷凶险倍增,汪家虎视眈眈,还有那个‘影枭’……”解雨臣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我们必须尽快行动!准备避毒之物,进入虫谷!抢在汪家之前!”

  慕辰缓缓直起身,擦去唇角的血迹,深潭般的眸子重新凝聚起锐利的光芒,尽管脸色依旧苍白如纸。他看了一眼解雨臣,微微颔首。

  “龙骨草……千年冰蟾……”慕辰的声音低沉,“交给我。解当家,动用你的一切资源,准备入谷所需,越快越好。”

  “至于汪家的据点……”慕辰的目光投向窗外深沉的夜色,带着一丝冰冷的杀意,“敢伸爪子,就要有被剁掉的觉悟。天亮之前,我会送他们一份‘大礼’。”

  他说完,不再停留,身形虽然依旧挺拔,但脚步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浮,缓缓走向紧闭的厅门。

  解雨臣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地上那三具七窍流血的尸体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奇异辛香,深深吸了一口气。

  迷魂阵里辨忠奸,血影深处见真章。

  前路艰险,但契约在身,目标在前,已无退路。

  滇南虫谷,献王地宫。

  真正的风暴,即将启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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