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黄沙下的猗窝
第十九章 黄沙下的猗窝
黑风隘口的发现，如同在滚沸的油锅中投入了一颗冷水，瞬间炸开了锅。
金氏的暗器与布料，温婉异常的反应，以及那破碎的、不知装载何物的诡异容器碎片...所有的线索都变得扑朔迷离，指向了截然不同的方向。
“去兰陵？”温婉第一个反对，声音尖利，“你们疯了？就因为捡到个破箭头和一块布？这明显是有人故意栽赃！那些黑衣人神通广大，弄点金氏的东西有什么难？现在去兰陵打草惊蛇，真正的凶手早就跑没影了！”
她情绪激动，手臂上的伤口因之又渗出血迹，染红了临时包扎的布条。
聂明玦不为所动，握紧刀柄，声音沉冷：“是否栽赃，去了方知。金氏嫌疑陡增，岂能因你一面之词便置之不理？况且，”他目光如电扫向温婉，“温姑娘似乎对前往兰陵颇为抵触？”
“我...”温婉语塞，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咬牙道，“我只是觉得你们方向错了！浪费时间去查那暴发户，不如继续往深处追查那些黑衣人！”
蓝曦臣抬手，止住了两人的争执。他依旧是那副温和模样，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温姑娘稍安勿躁。明玦兄所言亦有理。金氏线索突兀出现，无论真假，都需核实。但荒原深处，亦不能全然放弃。”
他目光扫过众人，沉吟道：“这样，我与明玦兄带着金氏证物，先行前往兰陵暗中查探。魏兄，江姑娘，你二人带着温姑娘，继续循着黑衣人留下的痕迹，往黑风山脉方向小心探查，但切记，以追踪隐匿为主，万不可轻易与对方冲突。我们保持秘法联络，无论哪边有所发现，即刻互通消息。”
这个方案折中而稳妥，既不错过金氏的线索，也不放弃荒原的追踪。
魏萧与江潼对视一眼，点头应下：“好。”
聂明玦虽更想继续追查黑衣人，但也知蓝曦臣的安排最为合理，遂点头同意。
温婉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看了看蓝曦臣温和却坚定的目光，又瞥了一眼魏萧和江潼，最终冷哼一声，算是默认了。
事不宜迟，两队人马当即在隘口分道扬镳。蓝曦臣与聂明玦收起证物，骑上灵驹，化作两道流光，向着东南兰陵方向疾驰而去。
魏萧、江潼则与温婉一同，继续深入黑风隘口。
峡谷内光线昏暗，风声凄厉，如同无数冤魂在哭嚎。两侧陡峭的岩壁上布满大大小小的洞穴，深不见底，仿佛隐藏着无数双窥视的眼睛。
温婉明显紧张起来，紧紧跟在魏萧身后，手中的紫色电光玉佩一直处于半激发状态。
魏萧全神贯注地催动“溯光”，在狂乱的能量风暴中艰难地捕捉着那一丝微弱的、属于黑衣人的阴寒气息。江潼则闭目凝神，尝试感知空气中任何细微的水分子异常波动——那些黑衣人既是从地底挖掘，或许会扰动深层的地下水汽。
追踪变得极其困难。黑衣人的气息时断时续，且似乎刻意抹去了大部分痕迹。加之风沙肆虐，很多线索很快便被掩埋。
直到日落时分，他们几乎一无所获，只是更加深入了这片荒凉死寂的区域。
“这样找下去根本不是办法！”温婉有些焦躁地喊道，“天快黑了，这鬼地方晚上更危险！我们必须找个地方落脚！”
魏萧抬头看了看愈发阴暗的天色，以及远处地平线上那连绵起伏、如同匍匐巨兽般的黑色山脉轮廓，点了点头：“前方似乎有一片背风的石林，可在那里暂歇一晚。”
三人催动早已疲惫不堪的灵驹，向着石林方向行去。
然而，就在接近石林时，江潼忽然猛地勒住缰绳：“等等！”
她跳下马背，蹲下身，手指轻轻拂过地面一处看似寻常的沙地。那里的沙粒颜色似乎比周围略深，且极其细微地向下凹陷。
“这里有微弱的...水汽残留，很新鲜，而且...是人为引导聚集后又散开的痕迹！”江潼语气肯定，“像是有人在此处短暂停留，用水系法术处理过什么，又小心地掩饰了。”
水系法术？黑衣人使用的明明是阴寒之力，并非纯粹的水系。
魏萧立刻下马，与江潼一同仔细探查那片区域。温婉也好奇地凑了过来。
魏萧指尖“溯光”之力流转，缓缓渗入沙地之下。灯光微闪，他敏锐地察觉到下方约三尺处，有一小块区域的能量异常稳定，似乎被某种力量固化过。
“下面有东西！”他低声道。
三人立刻动手，小心翼翼地挖开表面的沙层。越往下挖，那股被掩饰过的、极其微弱的能量波动越发明显。
终于，他们的指尖触到了一片冰冷坚硬的物体。拨开浮沙，露出下面一块约一尺见方的黑色石板。石板上刻满了扭曲的、从未见过的符文，中央有一个小小的凹槽，凹槽内残留着几滴早已凝固的、散发着极淡腥气的暗红色液体，以及一丝几乎消散的阴寒之力。
这像是一个...小型的临时祭坛或者通讯法阵？
“这是...”温婉看着那符文，脸色微变，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
就在这时，魏萧的“溯光”灯忽然不受控制地剧烈闪烁起来，灯芯处的光晕指向石林深处的某个方向，发出急促的嗡鸣！
那里有极其强烈的、同源的阴寒之力爆发！而且...还夹杂着浓郁的血腥气和激烈的能量碰撞波动！
“在那边！”魏萧霍然起身，目光锐利地望向石林深处。
“小心！”江潼急忙提醒。
三人顾不上再研究这诡异石板，立刻收敛气息，借着石林的掩护，向着能量爆发处疾奔而去。
越靠近，打斗声和野兽般的嘶吼声越发清晰。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那种令人作呕的阴寒气息。
他们悄无声息地攀上一处较高的石柱，向下望去。
只见下方一片相对开阔的沙地上，景象令人头皮发麻！
七八个黑袍人正围成一个诡异的阵法，他们手中持着一种弯曲的、如同野兽獠牙般的黑色短杖，短杖顶端镶嵌着那种深紫色的鳞甲状物，正散发出浓郁的黑气，汇聚成一道道冰冷的锁链，死死缠绕着中央一头体型庞大、状若巨狮、却通体覆盖着骨白色外甲、獠牙外翻的凶猛异兽！
那异兽显然已被激怒重伤，身上布满深可见骨的伤口，流淌出的却不是红色的血液，而是散发着恶臭的墨绿色粘液。它疯狂挣扎咆哮，每一次扑击都带着恐怖的力量，却每每被那阴寒锁链削弱、阻滞。
而在战圈外围，还有一个黑袍人并未参与围攻，而是蹲在地上，正小心翼翼地将一个黑色金属盒中取出的、不断蠕动的、如同黑色沥青般的粘稠物质，倾倒进一个刚刚挖好的、深不见底的坑洞中！
那黑色物质一接触坑洞底部的土壤，便如同活物般迅速渗透下去，同时散发出更加浓郁的阴寒之气，甚至让周围的沙地都凝结出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他们在‘播种’！”魏萧心中骇然！这些人果然是在执行那所谓的“播种”计划！而这荒原深处，便是他们的目标之一！
就在此时，那名正在倾倒黑色物质的黑袍人似乎完成了工作，他站起身，似乎对同伴说了句什么，下意识地朝魏萧他们藏身的方向瞥了一眼。
风恰好吹起了他宽大的兜帽一角，露出下半张脸和脖颈。
魏萧的瞳孔骤然收缩！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他看得分明——那人的下颌到脖颈处，有一块极其显眼的、暗红色的、形似火焰的胎记！
而这个胎记的特征...他曾在父亲魏长泽某次提及兰陵金氏时，听其描述过！那是金氏一位早已脱离家族、据说已客死异乡的旁系长老的独有标记！那位长老，最擅长的便是机关暗器与毒术！
金氏！竟然真的是金氏的人？！
就在魏萧心神剧震的刹那，下方异变陡生！
那头被围攻的骨甲异兽似乎自知逃生无望，发出了最后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庞大的身躯猛地膨胀起来，体表的骨甲寸寸碎裂，一股毁灭性的能量即将爆发自毁！
“不好！快退！”为首的黑袍人厉声喝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惊惶。
所有黑袍人立刻放弃阵法，身形疾退！
轰隆——！！！
恐怖的爆炸冲击波混合着墨绿色的毒液和骨甲碎片，如同海啸般向四周疯狂席卷！
魏萧下意识地将江潼扑倒，护在身下，“溯光”灯光华大放，形成护罩！温婉也尖叫着激发玉佩，紫电缭绕！
剧烈的震动和能量风暴过后，沙地上被炸出一个巨大的深坑，那骨甲异兽早已尸骨无存。而那些黑袍人，则借着爆炸的掩护，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密集的石林之中，只留下满地狼藉和那个刚刚被“播种”下去的坑洞。
魏萧三人从掩体后站起身，皆是一身尘土，心有余悸。
他们快步冲到那深坑边缘。坑底，那黑色的、如同活物般的粘稠物质已经完全渗入地下，只留下一个幽深的、散发着刺骨寒气的洞口，仿佛直通地狱。
而在坑边，掉落着一枚小小的、在爆炸中被震飞的令牌。
魏萧弯腰捡起。
令牌是玄铁所铸，入手冰冷，正面刻着一朵缠绕着毒蛇的曼陀罗花，背面则是一个古篆字——“嗔”。
这图案，这字体...绝非仙门百家任何一家的制式！
而更让魏萧心惊的是，当他翻过令牌时，发现令牌的边缘，沾着一点极其细微的、金灿灿的粉末。
那是...兰陵金氏特产的、用于炼制高级法器的“金鳞粉”！因其价格极其昂贵，只有金氏核心人物或极其重要的任务才可能配给使用！
金氏的暗器，金氏的布料，金氏的长老胎记，如今又有金氏特有的金鳞粉...
所有的线索，如同百川归海，似乎无比清晰地、残酷地指向了那个富甲天下的家族。
魏萧握着那枚冰冷的令牌，看着脚下散发着不祥寒气的深坑，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兰陵金氏...金光善...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而一旁的温婉，看着那个深坑和魏萧手中的令牌，脸色苍白如纸，眼神复杂到了极点，嘴唇翕动，却最终一个字也没有说出口。
黄沙漫天，渐渐掩盖了战斗的痕迹，却掩盖不了那破土而出的、令人恐惧的真相的萌芽。
猗窝已现，播种已成。
风暴，正在加速逼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