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亭心映星潼
第十二章 亭心映星潼
夜幕低垂，莲花坞华灯初上。
为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江枫眠设下丰盛却不失雅致的家宴。宴设于临湖最大的水阁“揽月轩”中，四面轩窗大开，晚风送荷香，水波映灯火，气氛融洽热烈。
长辈们一席。江枫眠、虞紫鸢作陪，苏墨染、魏羽浠皆是旧识，言谈间虽不免提及各家近日异动，但大多隐晦，点到即止，面上仍是言笑晏晏，叙着旧情。藏色散人虽未亲至，但魏羽浠带来了她的问候和特意准备的夷陵特产，也算全了礼数。
小辈们另开一席，气氛则活跃得多。
魏婴简直是如鱼得水，一会儿拉着聂怀桑炫耀云梦的各种好玩玩意儿，一会儿又去逗弄看起来最严肃的蓝忘机，甚至试图怂恿年纪最小的聂言蹊和聂芮汐去扯蓝忘机的抹额，被江澄没好气地拽了回来。江厌离则温柔地照顾着弟弟妹妹们，为他们布菜添汤。
蓝曦臣依旧是温润的调和剂，与谁都能温和地交谈几句。聂明玦坐姿笔挺，虽不多言，但听着弟弟妹妹们的笑闹，凌厉的眉宇也稍稍柔和。
魏萧与江潼坐在稍靠边的位置。魏萧伤势未愈，以茶代酒，江潼便也陪着他。两人偶尔低声交谈几句，目光交汇时，自有旁人难以介入的默契流淌。
宴至中途，长辈们似乎有要事需商谈，移步至内厅。水阁中便只剩下小辈们，气氛更加放松。
魏婴见机立刻闹腾起来，非要行酒令，不会喝酒的便以莲藕汁代替。几轮下来，笑闹声几乎要掀翻屋顶。连蓝忘机都被迫喝了好几杯果汁，雪白的脸颊染上薄红，看起来倒是没那么冷硬了。
江潼被魏婴拉着玩了两轮，输了一次，被罚讲了个云梦的水怪传说，引得众人啧啧称奇。她回到座位，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却发现魏萧正看着她，眼中含着浅浅的笑意。
“怎么了？”她下意识摸了摸脸。
“没什么。”魏萧摇头，声音温和，“只是觉得，你讲故事很有趣。”
江潼耳根微热，嗔了他一眼：“取笑我？”
“真心话。”魏萧看着她，灯光落在他眼底，映着细碎的光，“像...夏夜凉风，让人心安。”
他的语气太过认真，江潼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心跳却漏了一拍，忙低头假装喝茶掩饰。
宴席终了，已是月上中天。长辈们仍未出来，小辈们便各自散去休息。魏婴、江澄和聂怀桑勾肩搭背地不知又要去哪里夜游，被江厌离无奈地叫住。蓝曦臣领着明显有些微醺（果汁醉）的弟弟回客房。聂明玦则一手一个，拎着想跟着去玩的弟妹回去睡觉。
魏萧与江潼走在最后，沿着临水的回廊缓步而行。喧嚣过后，四周只剩下潺潺水声与偶尔的蛙鸣，显得格外宁静。
“你的伤...真的没事了？”江潼轻声问，目光落在他依旧有些苍白的脸上。
“溯光灯有温养之效，已无大碍，再调息几日便可。”魏萧温声道，“不必担心。”
“那就好。”江潼松了口气，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那日...你炼制法器，突然感应到危险，是不是...很凶险？”她后来从父母那里隐约得知，魏萧当时似乎正值关键关头。
魏萧脚步微顿，夜色掩盖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后怕与庆幸。他轻描淡写道：“炼器本就时有风险，所幸有父亲护法，并无大碍。”他不想让她担心，更不愿提及那险些心神俱损、功亏一篑的惊险。
江潼何其聪慧，从他片刻的沉默中已猜出绝非“并无大碍”那么简单。她停下脚步，转身面对着他，清澈的眼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认真：“魏萧，谢谢你。”
谢谢你不顾安危，及时赶来。 谢谢你拼死相护。 谢谢你的隐瞒，不愿我愧疚。
千言万语，融在这一句郑重的感谢里。
魏萧看着她，忽然笑了笑。他很少这样笑，不是平日温和有礼的浅笑，而是带着几分少年人的清朗与真挚，仿佛拨云见月，晃得江潼微微一怔。
“若说谢，”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喑哑，“我该谢那株并蒂莲。”
“嗯？”江潼不解。
“若非它断了，我便没有理由与你一同救治它。若非一同救治，我便不会收到那袋莲子和...那个锦囊。”他目光落在她腰间，那里挂着他送的那枚雷击木符，“若非时时带着它们，或许...我便无法如此清晰地感知到你的危机。”
他的话语缓慢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投入湖心的石子，在她心中漾开层层涟漪。晚风吹拂着他的发丝和衣袂，也吹乱了她的心跳。
“所以，”魏萧上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近得她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草药气与淡淡的、属于他本命灯盏的宁和气息，“不必言谢。若真要说，或许是...缘分使然。”
江潼仰头看着他，脸颊滚烫，心跳如擂鼓，一时竟忘了言语。月光如水，流淌在他英挺的眉宇间，那双总是沉静的眼眸此刻清晰地倒映着她的身影，深邃得仿佛要将人吸进去。
远处似乎传来魏婴他们笑闹的隐约声响，更衬得此处寂静无声。
良久，江潼才微微偏过头，声如蚊蚋：“那...那株并蒂莲，后来真的活下来了，开得比旁边任何一株都要好。”
“我知道。”魏萧声音含笑，“我看到了。”他指的是她之前用符纸传来的画面。
“你给它的灯，起了名字？”江潼努力找着话题，掩饰内心的慌乱。
“嗯，叫‘溯光’。” “溯光...很好的名字。”她轻声重复，觉得这名字与他很是相称。
又一阵沉默，却不再尴尬，反而弥漫着一种朦胧而悸动的暖意。
“潼儿。”魏萧忽然唤她，声音很轻，却异常郑重。
江潼心尖一颤，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唤她。她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嗯？”
“日后...”他顿了顿，似乎斟酌着语句，“无论遇到何事，定要护好自己。那枚木符，务必随身携带。”他无法时刻在她身边，只能将担忧与守护之意寄托于物。
“我会的。”江潼点头，从袖中取出那枚一直贴身收藏的莲蓬暖玉，“你也是...这个，你也要带着。”她将暖玉递还给他，脸颊绯红，“夷陵山险，这个...或许也能暖一暖。”
魏萧看着那枚在月光下泛着温润光泽的玉坠，又看看眼前少女绯红的脸颊和强作镇定的模样，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他没有推辞，伸手接过，指尖再次与她相触，这一次，两人都没有立刻收回。
玉坠上还残留着她的体温和淡淡的莲香。
他将玉坠紧紧握在掌心，仿佛握住了整个夏天的温暖。
“好。”他郑重承诺，目光灼灼，“人在玉在。”
四目相对，万千心绪皆在不言中。远处灯火阑珊，近处水波温柔，少年少女的心事如同悄然绽放的夜荷，在月光下袒露最纯净的底色。
这一刻，什么阴谋暗流，什么仙门风波，似乎都被隔绝在了这片宁静的水域之外。
唯有彼此眼中映出的星光，亮得璀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