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莲雾掩杀
第十章 莲雾掩杀机
莲花坞的清晨,水雾氤氲,莲香清远,仿佛昨日的惊涛骇浪只是一场幻梦。然而,码头附近残留的淡淡腥气,以及客院中弥漫的草药味,无声地诉说着真实发生的变故。
魏萧在晨光中睁开眼,体内撕裂般的剧痛已缓和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灵力过度透支后的虚乏。江枫眠昨日输入的温和灵力与云梦医师的丹药正在缓缓修复他受损的经脉。他下意识地看向枕边,那盏古朴的灯盏静静躺着,光华内敛,与他心神相连的感觉却愈发清晰稳固。
门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以及压低了的交谈声。
“...阿姐,魏哥哥还没醒吗?”是江澄的声音,带着难得的担忧。 “小声些,医师说了需静养。”江厌离轻柔地回应,“阿娘让人熬了灵米粥和调理气血的汤药,一直温着呢。” “阿漓怎么样了?” “吓坏了,尾巴昨晚就变回去了,但还蔫蔫的,抱着阿爹不肯撒手...”
声音渐远。魏萧撑着手臂坐起身,动作间仍牵扯得胸口闷痛。他换上床边备好的干净衣物——并非他惯穿的夷陵魏氏服饰,而是云梦风格的淡青色常服,尺寸竟大致合适。
他推开房门,晨光与湿润的水汽一同涌入。廊下,江潼正端着一个小小的陶罐走来,见他出来,眼睛一亮,快步上前:“你醒了?感觉如何?怎么起来了?医师说你要多休息!”
她一连串的发问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将陶罐塞到他手里:“快趁热喝了,阿娘特意吩咐的,对修复经脉有好处。”
陶罐温热,里面是熬得浓稠的灵米粥,散发着药材的清苦与米粮的香甜。
“多谢。”魏萧接过,指尖不经意相触,两人都微微一顿。晨光勾勒着少女细腻的侧脸和眼底淡淡的青影,显然昨夜也未曾安眠。“我无大碍了。令弟可还好?”
提及江漓,江潼眉头蹙起:“吓得不轻,但身体无碍了。阿爹阿娘守了他一夜。”她顿了顿,声音压低,“阿爹一早就去查验那鼋尸了,说此事绝不简单。”
正说着,一名江氏门生快步走来,神色恭敬:“大小姐,魏公子,宗主请二位去书房。”
书房内,江枫眠与虞紫鸢俱在。虞紫鸢正看着一枚玉简,面色冷凝。江枫眠则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湖景,神色沉静,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魏贤侄伤势如何?”见两人进来,江枫眠转身,语气温和。 “已无大碍,多谢世伯挂心,多谢夫人赐药。”魏萧执礼甚恭。
虞紫鸢放下玉简,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审视:“昨日情急,未及细问。贤侄是如何精准感知湖心异动,又如此迅捷赶至的?”她的问题直指核心,带着属于宗主夫人的锐利。
魏萧早已料到有此一问,平静答道:“晚辈正在炼制本命法器,于关键时刻心神感应天地气机,偶然捕捉到一股异常凶戾的水系妖力在云梦方向爆发,方位大致在湖心。担忧故友安危,情急之下,借法器初成之力,施展了未曾预料的虚空遁术,这才侥幸及时赶到。”他半真半假,隐去了与江潼之间那奇特的感应,将缘由归咎于炼器异象与法器神通。
江枫眠与虞紫鸢对视一眼,眼中皆有惊异。炼器时引发天地感应并非不可能,而法器初成便自带神通,更是万中无一,足见魏萧天赋机缘之深。
“原来如此。”江枫眠颔首,似是接受了这个解释,“贤侄福缘深厚,更兼重情重义,昨日若非你拼死护住小女,后果不堪设想。此恩,江某铭记。”
“世伯言重了,份所应当。”魏萧微微欠身。
“份所应当?”虞紫鸢挑眉,重复了一句,目光在魏萧和一旁微垂着头的女儿身上扫过,意味不明地轻哼了一声,却没再多问,转而道,“说说那怪物吧。枫眠,你查验得如何?”
江枫眠神色凝重起来:“确是魍魉鼋,道行不下三百年。其颈部剑创乃致命伤,但...”他顿了顿,指尖在桌上一点,灵力勾勒出一幅画面,正是那鼋首的细节,“其颅顶泥丸宫处,有一极细微的、几乎被厚苔掩盖的孔洞,残留着极淡的、非其本身的阴寒灵力印记。像是...被某种东西刺入过。”
画面放大,那孔洞周围隐约可见一丝扭曲的、暗蓝色的纹路。
“这是...”魏萧瞳孔微缩,“像是某种引导或刺激妖兽狂性的禁制符针所留!”
江枫眠赞赏地看了他一眼:“贤侄好眼力。我与紫鸢亦作此想。有人以秘法将此獠从深水巢穴中激出,并刻意引至莲花坞水域!”
“可能追踪符针来源?”魏萧急问。
虞紫鸢冷声道:“符针之力已散,残留印记太弱,且手法老道,抹去了自身气息。追踪不易。”她美目中含煞,“但能在云梦水脉中做手脚而不被我即刻察觉,对方绝非寻常之辈,且对我云梦水系极为熟悉!”
书房内气氛一时肃杀。针对嫡系幼子,扰动水脉,引来凶兽...这已不是简单的挑衅,而是恶毒的算计!
江枫眠沉吟片刻,道:“近日可有异常人物或船只靠近湖心禁区?”
江潼努力回想,忽然道:“前几日...似乎有一艘挂着兰陵金氏徽记的货船,说是遭遇风浪偏离航道,在湖心外围短暂停泊检修...当时并未在意。”
“兰陵金氏?”虞紫鸢声音骤冷,“金光善那个老匹夫?他的手伸得未免太长了!”金氏与江氏近年来因一些水域贸易和灵珠开采权素有摩擦。
“未有实证,不可妄断。”江枫眠较为沉稳,“或许是有人故意嫁祸。但无论如何,云梦需加强戒备了。”他看向魏萧,“魏贤侄,你伤势未愈,且在坞中多休养几日。此事我自有计较。”
魏萧却道:“世伯,夫人。此事或许并非孤立。晚辈前来云梦途中,曾在兰陵地界短暂停留,听闻一些零碎传闻,似有不明势力在暗中收购、催动某些阴寒属性的水生灵物,行为诡秘。或许...与此有关联?”
他将金麟台下听闻的一些模糊传闻稍作修饰道出,并未提及孟瑶,却成功引起了江氏夫妇的警惕。
江枫眠目光锐利起来:“哦?竟有此事?贤侄可知更多细节?”
魏萧摇头:“仅是道听途说,未曾深究。但若与此事关联,或许可从这方面暗中查探。”
虞紫鸢起身,来回踱了两步,紫衣无风自动:“不管是谁,敢把主意打到我云梦江氏头上,就要有付出代价的觉悟!枫眠,我亲自带人去查那艘金氏货船的底细!”
“夫人稍安。”江枫眠按住她的手臂,“对方既是有备而来,必已扫清首尾。暗中查访即可,勿要打草惊蛇。”他思忖片刻,对魏萧道,“贤侄提供的线索极为重要。此事恐怕牵扯不小,我需传讯其他几家,互通声气,早作提防。”
正商议间,窗外忽然传来一阵清越的鸟鸣。一只通体碧蓝、喙如水晶的灵雀穿过水雾,精准地落在窗棂上,腿上绑着一枚细小的竹管。
江枫眠解下竹管,取出内里绢信,快速浏览后,脸色微变。
“是清河聂氏茗风兄的急讯。”他沉声道,“聂氏辖地内,近日亦发生数起异常地动,伴有凶兽躁动袭扰边镇之事。他们擒获一头发狂的裂地犀,在其体内发现了类似的控制符箓残留!”
消息一出,书房内顿时一片死寂。
云梦水怪,清河地动...若说只是巧合,未免太过牵强!
仿佛有一张无形的网,正在悄无声息地撒向几大仙门世家。
魏萧心中凛然。他忽然想起离开清河时,聂明玦赠予的那份淬体药方,当时只道是寻常人情往来,如今看来,是否...聂氏也已察觉到了什么风雨欲来的迹象?
“看来,有人按捺不住,想试试各家斤两了。”虞紫鸢冷笑,眼中紫电隐现。
江枫眠将绢信在掌心震碎,面色恢复平静,却更显深沉:“山雨欲来风满楼。既如此,便看看这潭水底下,究竟藏着什么魑魅魍魉吧。”
他看向魏萧,目光深邃:“贤侄,恐怕要请你多在云梦盘桓些时日了。或许,年轻人之间,反而能看到些我们这些老家伙忽略的东西。”
窗外,莲叶田田,雾霭流动,掩去了湖光水色,也掩住了水下悄然蔓延的杀机。
宁静的莲花坞,已然成为了风暴即将袭来的中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