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不了,把书还给爷
剑眉微蹙,只有从小服侍在胤禛身边的苏培盛知道这才是他怒极的样子,该要如何的克己才能让天潢贵胄的皇子习惯了掩饰自己的喜怒。
苏培盛低着头,心里却已经把在场的女人骂了个遍。他实在想不通自己家主子是有多倒霉才会遇到这么一群蠢女人,连过个生辰都过不痛快。
时间停止了一般,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等待着,连呼吸都唯恐会被迁怒,向来胆小的宋氏甚至开始抑制不住地颤抖。
良久,胤禛终于认命般地垂下了一双凤目,眸子中的光亮也在垂下的瞬间黯淡,须臾间重又亮起。
只要是进了他的后院就是他的女人,不管隆科多存了怎样的心思,又答应了福晋什么条件,左右不过是个侍妾,那今晚全做消遣又有何不可。
“苏培盛,抱月斋。”
“是。”
“爷,那妾身马上安排人过去伺候。”
“只是个侍妾,不必麻烦了。”胤禛转身答道,似乎连视线都吝啬给出。
宴会的主角一走,在座这些早就相看两厌的女人们自然是再坐不下去,本就一直站着的李侧福晋最先开口。
“既然爷已经有了去处,大家就都回去歇着吧,再傻等着也没用了不是。福晋到底是福晋,就这份把爷送到别人床上的气度妾身就学不来。”
“李侧福晋说笑了,妾身是王爷的正妻,自然是该有些气度的。”
……
苏培盛听到背后依稀传来的声音,下意识地望向了四阿哥。
身前的男人依旧挺拔着身姿,脚步沉稳,只有袖口处攥紧的拳头上若隐若现的经脉,无声地宣告着男人的怒火。莫名地,他就有几分同情起抱月斋那位素昧谋面的女子,但愿那是个有造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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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不是得了福晋的授意,抱月斋的院门只是虚掩着,胤禛着手轻轻一推就被一盏灯火映在窗上的纤巧身影夺了视线。
不同于其他女子,影子的主人正费力地捧着一本书,书本的厚重更加衬出女子的瘦弱。
抬手止住了正要唱和的苏培盛,他莫名地不想破坏眼前的情景。
承乾宫的记忆里,皇额娘也总是在每一个见不到皇阿玛的夜晚读书。
那时他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皇额娘是整个后宫最尊贵的女人,所以他也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皇额娘为他带来的所有恩惠,全然不知自己的每次出现,都仿佛在嘲笑这个深爱着皇帝表哥的女人。
但她似乎总是温柔地看着他,哪怕是在她有了自己的小公主以后,她仍然还是会温柔的朝他笑,仍然会温柔地抚摸他的额头……
窗上的人影,和记忆中那道映衬在温暖的橙黄色中的人影慢慢重叠,突然就暖了他的眼,让他不禁放轻了脚步。
“院子里的是谁?”伺候在一旁的侍女双喜看到院子里灯火闪动,掀开挂着的棉帘探身问道。
“大胆,贝勒爷到了,你家主子呢?”苏培盛答道。
“奴才见过贝勒爷,刚才冲撞了贝勒爷,贝勒爷恕罪,奴才这就去叫姑娘。”
“不必了。”
胤禛止住了门口的双喜,长腿一伸就跨进了屋子,刚好看到一个水粉色的小人儿一骨碌下了软榻,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就在自己面前跪成了一团。
故意没有叫起,胤禛转身坐在了一旁的官帽椅上,幽幽开口:“你是今天进的府?”
“回贝勒爷的话,奴才是今天进的府。”
“可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奴才知道今天是贝勒爷的生辰,奴才愿贝勒爷福寿康健。”
他故意一问,似乎存了刁难的心思,却没想到眼前的小女子答得坦坦荡荡,不由地仔细打量起来。
这身量,还有这娇俏的声音,他依稀记得在哪里见过。
宝琛当然听出了他话外的意思,也听出这个男人是带着气来的,他在用这样的法子提醒自己,自己不过是个被人当作物件送过来的礼物。
可她又能如何呢?不管原因如何,她的处境似乎就是如此啊。
胤禛的视线扫过被小女人好好放在炕桌上的书,又问道:“你一个女子读些个话本子消磨时间也就罢了,怎么还读起了地方志?”
“回爷的话,奴才从小读书就比较杂,话本子也看,其他书也读的。”
少女的声音如同空谷百灵般婉转动听,入了胤禛的耳,也勾起了他的记忆。
一双眸子重新盯上脚边的粉团子,凤目中光彩明明暗暗,这世上当真有这般巧合的事情吗?还是从一开始自己就入了别人的棋局?
随即他就在心里暗暗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且不说巧遇那日自己和老十三本就是临时起意,就算是隆科多真的想要做什么,也绝不可能真的指望这么个小丫头做什么。
苏培盛看到自家贝勒爷的眉间一松,心中暗道了一句还是个有福气的,连忙直了直身子对傻站在一边的双喜使了个眼色,说道。
“姑娘刚进府怕是好多东西都还没有备齐,奴才们去前院准备爷常用的东西。”
屋子里只剩下了两个人,宝琛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跳不受控制的剧烈起来。
虽然作为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有知识的女青年,对于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心知肚明,但活了两世的她对于这件事的了解真的只有知识而已啊。
胤禛低着头,看着越发缩成一团的小丫头,不知怎么就被勾起了恶趣味,起身走到她面前,故意压下了微微挑起的唇角,冷声说道。
“爷就这么吓人,抖什么?”
“奴才出自寒门,初见贝勒爷,自然是心怀敬畏的。”
“嗯,这么说倒是也有几分道理。罢了,你起来吧。”
一句“起来”在宝琛的耳朵里简直如同天籁,她连忙谢恩起身,顺便偷偷活动了下已经有些酸麻的膝盖。
而她这些自以为是的小动作,全部毫无遗漏地进了四阿哥的眼中,让凤目中的笑意又加深了几分。
“听你刚才说的话,你喜欢读书?”
“回贝勒爷的话,奴才都是闲来打发时间的。”
“那不知你对‘颠狂柳絮随风去,轻薄桃花逐水流’两句怎么看?”
一直低头答话的小宝琛被这句话惊得猛抬起了头,果然是那日在多宝斋打过交道的男人。
一如初见时的俊朗,配上一身皇子常服,使得通体的高贵越发的浑然天成。
“奴才,奴才才疏学浅,不敢随便乱解。”
面前的小女人重又低下头,他却清楚看到了她因为心虚而不停转动的眼珠,故意冷下声音。
“爷怎么记得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爷记得你说爷……”
“别说了。”
天知道是不是大脑瞬间短路,反正等到宝琛反应过来时就发现自己正踮着脚、举着胳膊,努力地用手堵住自带制冷功能的四阿哥的嘴。
胤禛也愣住了,直到看着几乎整个人趴在自己身上的小女人手忙脚乱地想要离开,才恍然大悟般地一把抱住了怀中的小人儿。
“心虚了?怕爷治你的罪,急着投怀送抱?”
小宝琛瞪大了双眼,这话说的,谁说雍正帝是个没有情调的工作狂来着?
看看人家这调戏良家妇女的词用的多熟练,要不是俊脸依然保持着一脸正气,简直就是个合格的登徒子。
心里虽然这么想着,但脸还是不争气地红透了,一双小手用力推着男人的胸口。
“奴才当时是胡说的,爷不要当真。大不了、大不了,奴才把书还给爷就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