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棟23
严浩翔顶着混沌的脑袋,扶着墙,视线漫无目的地扫过被旧物堆得杂乱无章的房间,瘫软的每一步都犹如蹚进沼泽的泥泞里,风刮得好大,他的眼睛被吹得生疼。
恍惚中竟想起了带宋念回来的第一天,想起宋念斟酌再三后,含蓄地问他有没有看过《寻妈记》。
严浩翔那时没接话,其实他是看过的——比如此时此刻,他站在房屋中央,对着挤满架子的书籍、唱片和曲谱,毫无缘由地想到了Ted与Barney那段关于“旧不如断”的对白。
远方好像有辆鸣笛的列车驶来,从他的心脏上重重碾过。
他一直在顿悟,却从未有过像现在这样刀割般的清醒。
其实还来得及,不是么?心底的声音这样说。
再没有多余的念头,严浩翔推开门,飞快地跑出去,楼道里回荡着他仓促的脚步声,声控灯随之亮起渺茫的光。
他意识到自己做了多么混蛋的事——没错,遗憾固然是人生常态,可尚未定夺的未来还有机会更改,他不想继续在后悔中错过,必须把她找回来。
眼见楼上唯一开灯的房间也熄了光,宋念坐在台阶上,感觉整条街变得沉重又苍凉。
她问自己,这算是各得其所吗?
然而答案在心里是模糊的,只有尚存的理智在不厌其烦地催促:离开吧,找个旅馆洗把脸好好睡一觉,在天亮之前,学会把一切忘掉。
宋念迷迷糊糊地闭上眼,靠着墙壁像棵被砍断的树桩——一定是太累了,才会坐着就立马睡着。恍惚间能听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直至走到她身后才停下,仅存的光线被影子遮挡。
她努力抬起头去看,嘲笑自己还在做不切实际的梦。
梦里,严浩翔蹲下来向她伸出手:
严浩翔:我们回家,好吗?
宋念点点头,问:
宋念:那哥你可以原谅我吗?
她看不清严浩翔的表情,却看清了他蕴在眼眶、几近跌落的泪,顿时愧疚自己又惹他难过。骤不及防间,她被猛地拽进一个怀抱,熟悉的味道与温暖的体温传来,僵硬的意识才逐渐苏醒。
有簇带着火花的电流从后脊窜过,让宋念的喉咙发紧,突然失去了语言表达的能力。
依旧很想流泪,想把这辈子的眼泪都在今夜挥霍干净,想把胸口的委屈都倾诉出来,想对严浩翔说“这个拥抱我等得太久太久,久到绝望,久到生气”。
两个人就这样东倒西歪地依偎在狭窄的楼道里,心跳声贴得太近,竟有了相似的频率。严浩翔的手轻捋着宋念的后背,跟她说“对不起”,一遍又一遍。
宋念:你知道吗?
宋念的声音从臂弯里传来,带着鼻音,听起来闷闷的。
宋念:你把我从泳池捞起来的那天,我就跟自己说,这次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开你
宋念:严浩翔啊,你听得到吗?
她颤抖着双唇,轻轻呢喃。
宋念:我想说我爱你啊,我很爱你
-
宋念是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吵醒的,摸到手机看了眼时间,刚过十点半。门被虚掩着没上锁,经风一吹留了条小缝,严浩翔已经起床,正站在外面与人交谈。
龙套:一踩离合,我就知道是发动机的问题
来访者语速很快,听着便知是雷厉风行的性子。
龙套:老规矩?我先把车开走,修车费不急,出了账单再发你,不过你得做好心理准备,这车上了年纪,我不确定多久能搞定
严浩翔:这次不用修
严浩翔沉默片刻。
严浩翔:你帮我寻个好价钱卖了吧,我准备换掉
龙套:你说认真的?
严浩翔:千真万确
宋念原本还半睡半醒,听到门外的对话发懵了片刻,再回神时已经彻底清醒。
她披上外套,去抽屉里拿了条速溶咖啡,站在灶台边等水沸腾。见严浩翔聊完进来,取了老现代的钥匙又要走,心里突然升腾起一阵微妙的矛盾——比起最初期待严浩翔为自己改变,她现在更害怕这会成为一种妥协。
不知何时,严浩翔已经站到她对面,两人谁也没说话,直至壶口源源不断地冒起白气,宋念拔掉开关,抬起眼:
宋念:你要喝吗?
严浩翔抱着手摇摇头,只是凝视着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