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一整晚
宋念:现在是6月13号凌晨
宋念打开相机,入镜的是桌上七零八落的笔和刚从宿舍楼下拿的外卖——蓝色包装半敞着,里面是泛着油光酥脆金黄的炸鸡,隔着屏幕仿佛都能感受到在肠胃空空的深夜咬下一口外焦里嫩的肉的舒适感。镜头再往上一点,苏念念翻开了某封面是黄底白字的专业书的第一页,书旁放着空槽耳机盒。
之所以要熬夜看书,怪就怪期末周虽身居高位但属实不近人情,每场考试时间安排得都很紧凑,不给人留一丝喘息的余地。宋念很深地叹了口气,紧接着舍友的哀嚎也很合时宜地想起来。
宋念:今晚要连学六章,但我一向对我的睡眠质量有很清晰的认知
外面又在下着暴雨,天豁开一道口,气流裹挟着吹落的树叶猛烈地撞击着四面八方的漩涡。苏念念把耳机往耳道里推了推,连按两下音量键,最近常听的旋律又重新露出声音。
“街灯下的橱窗”
“有一种落寞的孤单”
她对镜头站起身。
宋念:我觉得我很有必要出去待一会儿,虽然外面不出意料又是战后现场的样子,但我总不会站着睡着吧
门打开,嘈杂的声音骤然增大。
宋念:又到了强对流天气,外面的树晃来晃去的
镜头反转对准了走廊外,树影摇曳,哗哗作响。
宋念:它们在大风下摇晃的样子显得有点笨笨的,像失重的气球
宋念说着说着就笑起来,为自己有些放飞思绪的比喻。其实她有设想过“树被风吹歪了是不是算是一种脊柱侧弯”这个问题,一直没能解决,也许她该去请教一下她那学医的哥和学农的初恋。
不过两个人见面不超过三句话必定要互掐一顿的,那时候她感觉自己就像现在的强对流,一边是风雨交加,一边是电闪雷鸣。
她看着雨,看着风,看着树,直到一道闪电划落。
耳机里正好播到那句:
“雨下一整晚”
-
这是一处无光又暴烈的真空,说它是多维象限里的某一点也不足为奇,它没有时间、焦点,也没有氧气。唯一出现的是由影像、音频堆砌成的一条小径。
之所以有影像,是因为这条小径上没有秩序地流淌着不同的画面,而这些画面的视角分明出自同一人,世界如同海浪一般朝她涌来,带来了翻涌的沙砾和悬而未至的海沫,她像一条搁浅的鱼。
有人经过又离开,也许在争吵,也许在嬉笑,也许在哭泣,也许在沉默,她被抱起又放下,然后长眠。
小径一直延伸,那样纯粹,没有流动的光,没有尽头。行走在上面就好像在一根平平无奇的血管上蹒跚学步,是一种漂浮不定的空洞感,仿佛只身飘在海面上,波浪起伏着把人带到遥远的丧失记忆的边缘,而这颠簸却足以让人颤栗。
直到一行字的出现。
世界忽然膨胀,扑面而来的是缤纷的色彩和不断涌进脑海中的画面,它们在嘶吼,在呐喊,转眼又在吟唱,在低喃。万语千言交错着融合,最终汇成一句话:
快快醒来。
快快醒来。
快快醒来。
-
人声。
断断续续的,模糊不清的声音。分不清每个字的具体内容,只是粘连在一起。又或者本就没人说话,只是耗费了太多精力,开始自顾自地愚蠢地眩晕。
暖流。
像不断在脊髓上拨动的贝斯,在层层铺上的乐器底下稳定,微妙的拨动着,等人声都散去还能听到它在等待真正的落幕。
而后宋念听到有声音在喊自己,一声又一声,由远及近。
?:……
?:…宋念
?:宋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