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我绕着船骸走了一段，寻找着可能的入口。大部分船体都被海沙掩埋，露出水面的部分舱门要么紧闭，要么被变形的结构卡死。最终，在船尾靠近水面的一侧，我发现了一个因撞击或腐蚀而形成的、不规则的黑黢黢的破洞，大小刚好容一人弯腰通过。

敲击声……似乎就是从这破洞深处传来的？

我停在洞口，侧耳倾听。

“咚……咚……咚……”

声音很有节奏，不快不慢，带着一种非人的精准和机械感。不像是有意识的求救信号，反而更像……某种卡住的机械部件在随船体轻微晃动时，周期性撞击着什么东西。

即便如此，也不能完全排除危险。

我将冰骸杖探入洞口，试探了一下。没有触发任何机关，也没有活物扑出来。

咬了咬牙，我矮下身子，钻进了那片黑暗。

洞口内部是一条向下倾斜的、充满潮湿腐臭空气的通道。脚下是滑腻的、不知积攒了多少年的淤泥和杂物。光线几乎完全被隔绝，只有洞口透入的微弱天光，在身后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我右手紧握冰骸杖，左手扶着冰冷湿滑的木质内壁，小心翼翼地向下摸索。那“咚咚”的敲击声在密闭的空间里显得更加清晰，引导着方向。

通道似乎通往船舱底层。空气越来越污浊，混合着朽木、铁锈、还有一种……淡淡的、类似福尔马林的刺鼻气味？

这味道……有点熟悉？

我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

拐过一个弯，前方隐约出现了一点……极其微弱的、摇曳的……火光？

不是电灯，是真正的、如同油灯或蜡烛发出的昏黄光芒！

有人？！

我立刻停下脚步，屏住呼吸，将身体隐藏在通道的阴影里，警惕地望向前方。

那光芒来自一个相对宽敞的舱室。借着微弱的光线，能看到舱室内堆放着一些被防水布覆盖的、形状规则的箱子，还有一些散落在地的、看起来像是……实验仪器的玻璃器皿碎片？

而在舱室的中央，一张固定在地板上的、锈迹斑斑的铁桌旁，背对着我，坐着一个……穿着破烂不堪、似乎曾是白色研究员制服的……身影？

他低着头，一头杂乱的花白头发，身形佝偻，正一下一下地……用手中一个类似扳手的工具……机械地、重复地……敲击着铁桌的桌面！

“咚……咚……咚……”

那规律的、令人心烦意乱的敲击声，正是来源于此！

这是个……活人？还是一个……被困在这里几十年、已经疯掉的幸存者？

我握紧了冰骸杖，缓缓从阴影中走出，尽量不发出声音。

然而，我的脚步声还是惊动了他。

敲击声戛然而止。

那佝偻的身影猛地一僵，然后……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转过了头。

一张布满深深皱纹、苍白浮肿、眼神空洞麻木到极点的脸，映入我的眼帘。他的嘴唇干裂，微微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嗬……嗬……”的气音。

他的眼神里没有任何神采，只有一片死寂的灰白，仿佛灵魂早已被漫长的孤独和绝望彻底磨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