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居中
自那以后,陆云章便总借那日之事为由,不动声色地靠近周怀婴。
他时常装作不经意地从她身侧走过,衣袂拂风,步调轻缓。
每每交错刹那,他眼睫低垂,眸光微漾,神情中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脆弱,仿佛仍旧陷在那日的惊惶之中,未能挣脱。
那不是刻意的表演,更像是一种不自觉的流露,像是被什么无形之物缠绕心神,欲言又止,藏三分苦,露七分怯。
夜深人静时,他的讯息又如约而至。字字句句浸着不安,如夜雾般无声漫入她的识海。
“今夜又难成眠”、“闭上眼便是那日情形”、“不知可否与你说几句话”
……他诉说着夜不能寐的苦,语辞含蓄却意图昭然,向她寻求安慰、回应。
渐渐地,两人关系竟然真的亲近了几分。偶尔同行,偶尔并肩。
太虚宗一众弟子原本想看陆云章出丑,没料到反而促成他们越走越近,可谓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有人嗤之以鼻,有人暗恼不已,更有人冷言不绝。
林望津忍不住阴阳怪气:“不过是一张让人见内心恐惧的符,哪有那么大的后劲?”
尉迟珏冷冷补充:“想不通,一个天才符修,神识竟弱到这种地步——居然还能坚持画符,真是令人敬佩。”
话音未落,陆云章正从远处走来。
他这几日确实不太好过。
早有传言说他恶心反胃、夜难安寝,吐得厉害。
如今一见,人像是清减了些许,素日合身的衣服如今略显宽松,面色也透出几分苍白,却仍勉强维持着仪态整洁。
他步履不急不缓,目光轻轻与周怀婴相接。
那眼神复杂得很,三分委屈七分隐忍,像是蒙受了莫大冤屈却偏不愿辩解,脆弱里渗着一丝不肯屈服的倔,叫人不由得心软。
他只一瞥便收回视线,微微抿唇,不再多看众人一眼,在转身时袖口轻颤,如风中残蝶。
林望津瞥见,在心底嗤笑一声:下作手段。
周怀婴摸摸鼻尖,没说话。
……
另一边,贺兰清玄因才学出众、地位崇高,也不得不留在评卷之列。
她一身云水青的长袍,外罩轻纱,腰系玉带,墨发以一根素簪松松挽起,整个人如青山凝翠、秋水为神。
即便只是静坐案前,也自有一股渊深气度,那是久居上位、执掌权柄之人方能养出的从容威仪。
只可惜,她此刻却脱身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人因一点琐事争执不休,白白耗去半天光阴,甚至连才回来的爱徒都顾不上多说几句。
她偶尔出神,想着若是小小的周怀婴来答这场大典的试题,会交出怎样的答案?
是写得经典保守,小小年纪就懂得藏拙?还是锋芒毕露,字句皆透出傲气?抑或是……别出心裁,一笔一画皆是她独有的灵秀与乖张?
想到这里,她连批卷的心情都明亮了几分。一群分身们批复卷宗时笔锋都利落了许多,墨迹如行云流水,批语简洁却一针见血,处处透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
然而一支不识趣的笔突然飞来,打断了她的思绪。贺兰清玄眼也不抬,信手一拂,那笔便如被无形之力牵引,稳稳落回原主案前。
方才放松下来的心情,又顿时跌回谷底。
这些人没日没夜地仔细批改之后,终于筛选出一批人。
仅剩的几千余人。
又一一通知考生结果。
通过的名单在太虚宗的榜单上高高挂着,灵光流转,名字如星子般熠熠生辉。不少通过者欣喜难抑,纷纷合影留念,场面一时热闹非凡。
谢无名的名字也在上面,居中的位置,不算耀眼,却清晰无疑,这也代表她考试的成绩。
她心中说不出的感觉,明明该开心的,可是看到自己拼尽全力也不过跻身中游,终究意难平。
她望着那榜单许久,最终只是轻轻一叹,转身没入人群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