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模型与念想】
距离我离开已经过去三个月，游戏界面的公告换了又换，唯独那条“沐轻忧闭关”的通知，像生了根似的钉在置顶位。我每天都会登录一次，不是为了做任务，只是想看看那行字还在不在。
这天我点进玄寂宗地图，传送点依旧被一层淡金色的光罩笼罩，药阁的方向隐在云雾里，连丹顶鹤的鸣叫声都被屏蔽了——系统设定里，闭关之地向来如此，隔绝一切外界干扰。
我操控着自己的小号，一个穿着新手装的小药童，绕着光罩走了一圈又一圈。屏幕上的小人动作笨拙，像极了当初刚进药阁的我，连灵草都认不全，只会跟在他身后问东问西。
“长老，这株凝露草为什么不凝露啊？”
“长老，丹炉的火太大了会不会炸啊？”
“长老，你看我炼的丹药……是不是像块炭？”
记忆里的声音和屏幕上的寂静重叠，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我点开他的好友界面，对话框停留在我离开前的最后一句：【等我回来。】
下面是一片空白，没有已读提示，没有回复。
系统显示“对方处于离线状态”，可我知道，他不是离线了。他只是在那个我再也触不到的世界里，守着一间空药阁，守着一个千年的约定，像座不会说话的山。
世界频道里有人在刷：【求带副本！缺个奶！】
【出橙装！有意者密！】
【听说了吗？颜漠戈新皮肤上线了！超帅！】
没人再提沐轻忧。
他就像一阵风，吹过游戏里的春天，然后悄无声息地停在了闭关的药阁，连点涟漪都没留下。
我操控着小药童，在光罩前站了很久，直到屏幕右下角弹出“在线时长已满3小时”的提示，才缓缓退出游戏。
关机前，我最后看了一眼那个被云雾笼罩的药阁方向。
好像能看到他坐在丹房里，银灰色的长发垂落，指尖捻着药草，眼神专注得像在做什么重要的事。窗外的灵湖结了冰，丹顶鹤缩在屋檐下打盹，一切都静得只有药香在飘。
我忽然想起天道的话——千年之后，他或许会忘了我。
可现在看来，该担心的或许是我。
担心日子太长，担心记忆太浅，担心有一天再想起他时，连他掌心的温度都记不清了。
我拿起枕边的玉佩，贴在脸颊上，冰凉的触感让我清醒了些。
书桌上的日历被圈出了一个日期，是暑假结束的日子。
还有三天，就要开学了。
15岁的林晚，该回到属于自己的轨道了。
只是在合上眼的前一秒，我还是忍不住在心里默念：
沐轻忧，别睡太久啊。
我怕等我醒了，会忘了我在等我。
周末的动漫店挤满了人，我被朵朵拽着穿过货架，鼻尖萦绕着塑料包装和印刷油墨的味道。
转过拐角，一排《风起苍岚》的人物模型突然撞进眼里——颜漠戈手持泣血龙吟枪，骑着碧睛神虎，闻人醉的孔雀翎羽，寒影重的剑穗，还有……最边上那个银发灰眸的身影。
沐轻忧的模型站在角落，比其他角色矮了小半寸，手里握着的药杵被做得精致小巧，玄色衣袍上的药草纹要用放大镜才能看清。旁边的标价签孤零零地贴着，不像颜漠戈的模型被塑封在烫金包装盒里，他的盒子边角甚至有点磨损。
“你看颜漠戈这个！”朵朵拿起最显眼的模型，眼睛发亮，“这个披风是可动的！还有武器配件！”
我没说话，只是伸手拿起那个沐轻忧的模型。指尖触到塑料外壳的瞬间，心脏像被细密的针轻轻扎了一下——太像了，连他垂眸时睫毛的弧度都做得分毫不差，可模型的眼睛是冰冷的灰，没有他看向我时，那汪藏着星光的温柔。
“这个好像没人买哎。”朵朵凑过来看，“货架上还摆着三个呢。”
我翻到模型底座，上面印着一行小字：“玄寂宗药阁长老·沐轻忧”，字体比其他角色的小了一号，像生怕别人注意到。
“老板，这个多少钱？”我扬声问。
正在收银台算账的老板探出头：“哦，那个啊，特价处理，三十块。”
“这么便宜？”朵朵咋舌：“颜漠戈这个要两百多呢！”
“冷门角色嘛，不好卖。”老板笑了笑：“最后几个了，你要的话再送你张贴纸。”
我付了钱，把模型塞进包里。
走出动漫店时，朵朵还在念叨：“真搞不懂你，放着帅哥不买，买个冷门配角……”
我没解释。
其实我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要买。或许是想留住点什么，或许是觉得他不该被摆在角落蒙尘，又或许……只是想在看到这个模型时，能提醒自己，那些日子不是幻觉。
回家的路上，我把模型从包里拿出来，举在阳光下看。塑料小人的银发反射着光，像他偶尔被灵湖波光映亮的发梢。
路过公园时，我坐在长椅上，把模型放在腿上，指尖轻轻摩挲着他的衣角。
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跑过来，好奇地指着模型：“姐姐，这是谁呀？”
“他是个……很厉害的炼药师。”我轻声说。
“比奥特曼还厉害吗？”
“嗯，”我笑了笑：“比奥特曼厉害。”
因为他能炼出让人安心的药，能接住我所有的耍赖。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跑开了，我把模型重新放进包里，和那枚药炉模型、那枚玉佩放在一起。它们挤在狭小的空间里，像藏着一个只有我知道的秘密。
回到公寓，我把沐轻忧的模型摆在书桌最显眼的位置，正好对着电脑屏幕。
开机时，游戏登录页的“闭关”公告依旧刺眼，可看着桌角那个小小的银发身影，心里忽然没那么空了。
或许他只是漫画里的配角，只是游戏里的NPC，只是货架角落里没人在意的模型。
但在我这里，他是唯一的主角。
这个认知像颗糖，在心里慢慢化开，带着点微涩的甜。
我翻开练习册，笔尖落在纸上的瞬间，忽然觉得很踏实。
日子还长，等待还久。
但至少，我有了一个可以看着发呆的模型，有了一个能攥在手心的念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