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智取宫闱档案库
三日期限,转瞬即至。平宁王府密室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两张疲惫却异常专注的脸庞。
“周铭,翰林院七品编修……”萧知珩的手指重重地点在暗卫送来的密报上,声音低沉而果断,“其弟欠下赌坊八百两雪花银,债主已放出话,三日不还,便要卸他一条胳膊。就是他了!贪财,且有如此致命的软肋,便是我们最好的切入之口。”
沈清宴蹙眉沉思片刻,开口道:“此事需做得干净,绝不能与我们有任何明面上的牵连。依我看,不如假借一位与朝堂毫无瓜葛的‘富商’之手,先替他填上那窟窿,再许以重利,只要求他在巡查时‘顺手’记下一点‘无关紧要’的东西。同时……”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迅速被决绝取代,“须得派人‘请’他的家眷至安全处‘小住’几日,既是保护,也是……确保周大人不会临时改变主意。”
萧知珩微微点头,声音沉稳而笃定:“便依此计行事。暗卫素来谨慎,此事定能办得滴水不漏。”他将目光从眼前的卷宗移开,转而拾起另一份,指尖轻叩桌面,似在思忖。片刻后,他低声道:“真正的难点,在于那位陆姑姑。皇后宫中的掌籍女官,向来以铁面无私闻名。要让她分神片刻,谈何容易?”他的语气中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仿佛这看似简单的一步,实则暗藏千钧之重。
沈清宴指尖轻叩桌面,回忆道:“知珩,我记得……陆姑姑虽严谨,却极嗜茶,尤爱‘雪顶含翠’,视若珍宝。三日后恰是她恩师忌辰。我们或可如此……”她压低声音,将自己的计划细细道来,“只需让她最珍视的‘念想’,在她眼前受损,再在她心神微乱时,给她一线能获得真品的希望……或许能争得那须臾之机……”
萧知珩眼中闪过激赏的光芒:“攻心为上!清宴,此计大妙!虽险,却是唯一之机。我立刻安排人手,务必让那‘意外’和‘耳语’恰到好处!”
行动当日,京城上空天色阴沉得如同泼墨,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周铭穿着那身略显寒酸的官袍,跟在面无表情的领路内侍身后,只觉得每一步都踩在云端,又似踏在刀尖。他怀中那份要求记录“弘业七年丽妃案相关档册位置”的纸条,像一块烙铁般烫着他的胸口。他忍不住低声喃喃,仿佛在给自己打气,又像是在祈求:“只是抄录……只是抄录……做完这一遭,便能还清债务,让家人安稳……”
皇后宫中的书阁高大幽深,冰冷的空气里弥漫着陈年墨香与防蛀药草混合的奇异气味,寂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陆姑姑穿着一身一丝不苟的深色女官服,面容严肃,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周铭,开口声音平直无波:“周编修,按规程巡查,请逐一记录,不得有误。”
周铭连忙躬身,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发颤:“是,是,下官明白,定当恪尽职守。”
巡查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进行。周铭机械地记录着,感觉陆姑姑的目光始终如芒在背。就在他紧张得几乎要晕厥时,一名小宫女端着茶盘怯生生地经过,忽然“哎呀”一声,仿佛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向前扑去,茶盘脱手,上面的青瓷小罐“啪”地一声摔在地上,茶叶撒了一地!
小宫女吓得魂飞魄散,带着哭腔道:“奴婢该死!陆姑姑,这、这是您存放在柜顶的那罐……奴婢不是故意的!”
陆姑姑脸色倏变,快步上前,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什么?!你!”她蹲下身,仔细查看那罐子和撒出的茶叶,发现并非她珍藏的真品,只是外形相似、内里品质差了许多的替代物时,明显松了口气,但随即痛惜与恼怒交织而上,尤其是在这个特殊的日子。她指着地上的狼藉,痛心道:“便是次一等的茶,也是难得之物!怎可如此毛手毛脚!今日可是……”她话说到一半,猛地停住,但脸上的愠色和一丝伤感却掩藏不住。
这时,旁边一位年纪稍长的宫女恰到好处地低声惊呼:“呀!今日竟是……陆姑姑,这真是……太不巧了,触了您的霉头。唉,我前日倒听成王府来送节礼的小公公提起,成王殿下似乎偶得了一点极好的‘雪顶含翠’,若是……”
陆姑姑眼神剧烈波动了一下,她严厉地瞪了摔跤的小宫女一眼:“回头再罚你!”随即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对副手快速吩咐道:“你看好这里,我稍后便回。”她的声音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似乎真被那“雪顶含翠”的消息吸引了。
机会!
周铭的心脏疯狂擂鼓,几乎要撞破胸膛。他趁陆姑姑转身与那年长宫女低声交谈的刹那,如同被鬼撵着般,迅速挪到存放旧档的区域。手指因极度紧张而不听使唤地颤抖,他飞速翻阅着目录索引,心里疯狂默念:“弘业七年……丽妃……查抄记录……甲字柒号架,下层!找到了!”
他猫着腰,蹿到指定位置,手指划过积着薄灰的卷宗,终于抽出了那本目标档册。哗啦的翻阅声在寂静的书阁里显得格外刺耳,他额上的冷汗滴落在纸页上。炭笔在薄纸上飞速划过,拓印下记录着“西域进贡五石散”、“金石药末”以及那行要命的“已遵懿旨,另行封存处理”的关键页面。
每一秒都如同在油锅里煎熬。当他终于将最后一笔拓完,手忙脚乱却尽量无声地将档册塞回原处时,眼角的余光瞥见陆姑姑似乎已经结束了谈话,正转身回来。
周铭连滚带爬地退回原位,抓起另一册书,拼命装出还在认真记录的样子,但剧烈起伏的胸膛和苍白的脸色却出卖了他的惊魂未定。
陆姑姑走回来,脸色稍缓,似乎得到了一点承诺。她仔细检查了周铭面前记录的内容那只是普通的书目登录,并未发现异常,又用锐利的目光扫视了一圈书架,才终于开口道:“今日巡查已毕,周编修可以回去了。”
周铭如蒙大赦,几乎是踉跄着行了个礼,声音干涩:“下……下官告退。”他低着头,不敢再看陆姑姑一眼,逃也似的离开了这座险些将他吞噬的深宫书阁。直到冰冷的宫外空气涌入肺腑,他才敢摸了摸袖中那几张薄纸,仿佛握着的不是纸,而是他全家人的性命。
密室中,烛火将沈清宴和萧知珩的身影投在墙上,放大了此刻的紧张。
当沈清宴将拓印的碎片拼凑完整,轻声读出上面的文字时,她的声音因震惊而微微发颤:“……西域进贡五石散三兩……金石药末一盒……上述之物,已遵懿旨,另行封存处理,不入常册。”
她猛地抬头,看向萧知珩,眼中满是骇然:“懿旨!那时能下懿旨的……除了久不理世事的太后,就只有……”
“皇后!”萧知珩一拳砸在桌上,声音冰冷彻骨,带着滔天的怒意,“‘另行封存处理’?说得真好听!恐怕就是转手送到了东宫,成了他们炼制那阴毒‘石胆’的原料!铁证!这是将皇后和太子钉死的铁证!”
然而,喜悦还未持续一瞬,密室的门被急促敲响。暗卫首领闪身而入,语气急促:“王爷,沈姑娘,成王府那边有新消息。他们查到当年一位诊过丽妃的太医离宫后便意外身亡,其家人曾隐晦提及‘宫中毒物’,印证了我们的方向。但是……”他话音一顿,面色凝重,“我们监视东宫的人发现,他们的人昨夜似乎得手了!一个伪装成菜农的暗线,趁乱将一包东西塞进了我们平宁王府西侧门杂役院的废料堆里!成王府那边也有异动,虽未成功,但太子确实在行动了!”
“什么?!”沈清宴惊得站起身,“他竟然真的……动作如此之快!”
萧知珩脸色铁青,猛地看向沈清宴,语速快如疾风:“来不及细说了!清宴,你立刻带着这拓印去找成王,将所有发现告知他!王府这边,我必须立刻回去!必须在太子发难之前,把那脏东西找出来!”
他抓住沈清宴的手臂,目光灼灼,充满不容置疑的决断:“清宴,记住,我们现在是在和太子拼命,看谁先亮出致命的刀刃!他的刀已经快要出鞘,我们必须更快!”沈清宴重重点头,将拓印仔细收好:“我明白!你……知珩,万事小心!”
两人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与决绝。下一刻,他们同时转身,奔向不同的方向,一个回府救火,一个去传递希望与反击的号角。风暴的漩涡已然形成,而他们正冲向那最激烈的中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