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眉豆架下的晨露与蒸菜香

初秋的晨露沾在眉豆藤上,紫花谢了半架,垂着的嫩豆荚泛着浅绿,像串翡翠做的小月牙。母亲蹲在竹架旁,手里拎着个旧竹篮篮沿脱了两根竹丝,是养父当年编的,她伸手掐住豆荚蒂,“咔嚓”一声,带露的眉豆落进篮里,指节上的老茧蹭过豆皮,沾了点青白的痕。

“晚晚,把灶上的竹蒸格搬来!”母亲回头喊,声音裹着豆叶的清苦气,“今天做粉蒸眉豆,再蒸几个红薯,你爸当年初秋总做这个,说‘蒸菜不燥,贴秋膘正好’,你小时候总偷摸掀蒸格,被蒸汽烫了手,还哭着要吃刚蒸好的豆。”

苏晚从厨房搬来竹蒸格,格子间的竹丝有点松,是去年蒸南瓜糕时补的,她用抹布擦了擦,放在石桌上:“妈,眉豆摘多少?架上还有些带花的,留着明天长熟了再摘?”刚说完,就听见“哒哒”的小脚步,樱桃举着个布偶跑过来,浅黄小褂的衣角沾了泥,扎着的小揪上别着小夏送的秋豆花卡子(花瓣沾了露,软塌塌的),伸手就要够篮里的眉豆:“豆!长!”

沈知衍从屋里出来,穿件浅灰长袖,小臂上的浅疤在晨光里淡了些,手腕上的旧机械表指针刚过七点。他弯腰把樱桃抱起来,用袖口帮她擦脸上的泥点:“刚洗的脸又脏了,眉豆要拌米粉蒸,你帮奶奶递红薯,等会儿蒸好,给你留个最甜的,好不好?”樱桃立刻点头,被放在石凳上时,还不忘抓过个小红薯,举得高高的:“递!薯!”

母亲笑着把眉豆倒在石桌上,嫩豆荚在晨光里泛着亮:“做粉蒸菜要选嫩豆,掐头去尾,拌米粉时得加勺香油,你爸当年拌粉总爱哼小调,说‘粉要匀,油要足,蒸出来才香’,有次香油放多了,你还笑他‘这是油拌豆,不是粉蒸豆’。”苏晚拿起剪刀,把眉豆的老筋掐掉,切成段,放在粗瓷盆里,撒上米粉、盐和葱花,母亲淋了勺香油,拌匀了,米粉裹着眉豆,像穿了层白纱。

院门外传来自行车铃铛声,小夏的声音裹着风钻进来:“婶子!闻见蒸菜香啦!”她穿件浅紫薄外套,马尾辫上系着番茄红发绳,帆布包侧兜露着半袋炒芝麻,手里拎着个竹筐:“我娘说蒸菜撒点芝麻香,这是刚炒的,还热乎着呢!”

陈默跟在后面,肩上扛着袋新米,穿件白棉T恤,领口洗得有点松,额前头发沾着汗:“我娘让我送点新碾的米,说磨米粉蒸菜最细,上次我家蒸红薯,用的就是这个米磨的粉,甜得很!”他把米放在石桌旁,凑到瓷盆前看:“婶子,要不要帮忙烧火?我烧火稳,蒸汽足,蒸菜熟得快!”

沈知衍帮着把拌好的眉豆放进蒸格,再把红薯摆在旁边,樱桃趴在桌边,伸手要抓蒸格里的眉豆,被沈知衍按住:“生的不好吃,蒸软了才甜,等会儿给你捏个米粉团,好不好?”樱桃噘着嘴,转而去抓小夏带来的芝麻,捏起一粒往嘴里塞,香得眯起眼:“香!还要!”

母亲把蒸格架在铁锅上,灶膛里的火苗舔着锅底,陈默添了根松枝,蒸汽慢慢从蒸格缝里冒出来,混着米香和豆香。“你爸当年蒸菜,总爱守在灶边看时间,说‘蒸够二十分钟,豆才软,粉才糯’,”母亲边添柴边说,“有次看忘了时间,把红薯蒸得烂成泥,你还说‘这是红薯泥,不是蒸红薯’,笑得直打滚。”

蒸好的眉豆端出来时,热气裹着香扑出来,米粉裹着眉豆,撒上芝麻,黄澄澄的;红薯蒸得裂开了口,流着糖汁。苏晚先给樱桃盛了小半碗眉豆,挑了块没放芝麻的:“慢点吃,别烫着。”樱桃吹了吹,挑了根眉豆放进嘴里,嚼得“咯吱”响:“香!比丝瓜饼还香!”

中午吃饭时,大家围坐在石桌旁,每人手里端着碗蒸菜,就着刚烙的白面馍,吃得热火朝天。陈默吃了两碗眉豆,抹了抹嘴:“婶子这蒸菜比我家的好吃,我娘蒸的眉豆有点硬,下次我得让她来跟您学!”小夏也点头:“这芝麻撒得正好,香得很,我娘说下次让我跟晚晚姐学拌米粉!”

樱桃吃着红薯,嘴角沾了圈糖汁,像只偷喝了蜜的小花猫。沈知衍帮她擦干净,自己也咬了口红薯:“比上次的南瓜甜,下午给张奶奶送两个,让她也尝尝。”母亲笑着舀了勺眉豆给苏晚:“你爸当年吃蒸菜,总爱就着小米粥,说‘软的配稀的,舒服’,现在你也喝点粥,解解腻。”

下午阳光足,苏晚把剩下的眉豆切成条,摊在竹匾里晒,准备做眉豆干;母亲则把小夏送的芝麻装在玻璃罐里,说“晒透了存着,冬天做芝麻糊香”。樱桃靠在沈知衍怀里,手里攥着半块红薯,慢慢睡着了,嘴角还沾着点糖渣。

收拾时,苏晚把今天的新物件放进旧铁盒:樱桃沾了糖汁的小手帕、眉豆花(留了一朵晒干)、小夏送的芝麻袋标签(用保鲜袋封着),还有张合照五个人围着石桌,手里都端着碗蒸菜,樱桃举着半块红薯笑,嘴角沾着糖,背景是爬满眉豆藤的竹架和冒着热气的蒸格。

母亲坐在摇椅上,看着竹匾里的眉豆条,轻声说:“你爸要是在,见着这蒸菜,肯定得去屋里翻出那瓶老米酒,喝两盅,说‘今年的眉豆比去年的嫩,蒸得也香’。”苏晚靠在沈知衍身边,闻着残留的蒸菜香和米香,突然觉得:初秋的暖,从来不是什么华丽的景致,就是眉豆架下的晨露,蒸格里的软菜,孩子嘴角的糖渣,还有身边人笑着递过来的那口热菜,把日子填得扎扎实实的,暖得人心尖发颤。

(本章完)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