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一夜·熄灯时刻（上）
绝对的黑暗，粘稠得如同凝固的墨汁，承重地压迫着感官。
车厢内死寂无声，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咚咚”声，以及牙齿不受控制地轻微磕碰声，在极致的寂静中被无限放大，敲打着每个人脆弱的神经。
规则三如同冰冷的铁律，悬在头顶：“入夜后，请勿离开座位，保持安静。”
没人敢动，没人敢出声，连呼吸都压抑到了极致，仿佛稍微重一点，就会惊动黑暗中潜藏的、择人而噬的恐怖存在。
虞奕瑶安静地坐在自己的13号座位上，身体微微蜷缩着，像一只受惊地幼鸟，紧紧挨着身侧的林澈。
黑暗中，她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平稳的呼吸拂过她额前碎发的细微气流，以及他身体传来的、恒定而令人安心的温度。
那只温暖的大手依旧停留在她的头顶，掌心干燥稳定，带着一种无声的安抚力量，轻轻覆盖着。
然而，在那温顺依赖的表象之下，虞奕瑶的意识如同冰冷的探针，无声地扫描着整个车厢。
黑暗中，对她而言并非绝对的阻碍。
她能清晰地“感知”到每个玩家的状态：
高中生少女小雅在9号座上缩成一团，身体抖得像筛糠，牙齿咯咯作响；
眼镜青年在8号座上僵硬地挺直脊背，汗水浸湿了鬓角；
刀疤男在3号座上粗重的呼吸带着压抑的暴躁；
他的两个手下，一个4 号座，一个5号座，都呼吸急促，如同惊弓之鸟；
卷发女人在6号座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身体小幅度地痉挛着；
运动服青年在7号座如同一尊石雕，肌肉紧绷，警惕地“听”着四周；
麻木老人则在10号座，抱着被车票灼伤的手，喉咙里发出压抑的、痛苦的呻吟。
还有那具躺在过道中央、属于西装男的尸体，散发着愈发浓烈的血腥味和死亡的气息。就在这死寂的、令人窒息的黑暗中——
“沙……沙沙……”
一种极其细微、仿佛砂纸摩擦地面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
声音的来源似乎就在车厢的过道里，而且离他们很近！
所有人的身体瞬间紧绷！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那“沙沙”声时断时续，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粘腻感，像是某种湿漉漉的东西在肮脏的地板上拖行。
它缓慢地、极其有耐心地移动着，方向似乎正朝着座位区靠近！
“唔……”高中生少女小雅似乎再也承受不住这无声的恐惧压力，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身体抖动的幅度更大了。
“沙沙”声停顿了一下。
仿佛黑暗中的存在，被这微弱的声响吸引。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刺骨的恶意，如同实质的寒流，瞬间席卷了整个车厢！
温度仿佛骤降了十度，皮肤上瞬间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沙沙……沙沙沙……”
那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更加清晰！更加急促！
仿佛锁定了目标，正加速朝着某个方向移动！
目标赫然就是声音来源附近——小雅所在的9号座区域！
小雅瞬间感觉到了那致命的锁定感！极致的恐惧让她几乎要尖叫出声！
她死死咬住自己的拳头，牙齿深深陷入皮肉，鲜血的咸腥味在口腔里弥漫，才勉强将那声尖叫堵了回去，只剩下喉咙里绝望的、如同小动物濒死的“嗬嗬”声。
“沙沙沙……沙沙……”粘腻的拖行声越来越近，仿佛已经到了座位旁边！
虞奕瑶能清晰地“感知”到，一股冰冷、滑腻、带着浓重血腥和非人气息的“存在”，正沿着过道，缓缓地、目标明确地“游”向小雅座位的下方！
就在这时——
“啪嗒。”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什么东西掉落地面的声响，从车厢的另一端。靠近刀疤男团伙的方向传来。
声音不大，但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那原本锁定小雅、几乎已经要触及座位的冰冷恶意，猛地一滞！仿佛被这新的声响吸引了注意力。
“沙沙……”声停顿了半秒，随即，粘腻的拖行声改变了方向！
带着一丝被惊扰的“好奇”和“不快”，朝着刀疤男团伙所在的3、4、5号座区域“游”了过去！
刀疤男和他的两个手下瞬间感受到了那股冰冷的锁定感！他们呼吸骤停，肌肉紧绷到极致！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艹……”黄毛（4号）从牙缝里挤出一个气音，带着极致的恐惧。
那股冰冷的恶意在刀疤男三人附近徘徊了片刻，似乎在搜寻刚才那声响的来源。
几秒钟的僵持，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那“沙沙”声再次响起，似乎没有找到目标，带着一丝不甘，缓缓地、朝着车厢另一端移动，最终消失在黑暗深处。
车厢内再次恢复了死寂。
但那无形的恐怖压力并未散去，反而更加沉重。
刀疤男三人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浑身被冷汗湿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
黑暗中，虞奕瑶的唇角，在无人可见的角度，勾起一抹冰冷而讥诮的弧度。
刚才那声“啪嗒”，是她操控着一缕无形的傀儡线，极其轻微地弹动了一下刀疤男座位下方一个废弃的金属瓶盖。
一个小小的、微不足道的干扰，就足以转移黑暗中存在的注意力，将致命的危机引向“更有趣”的目标。
玩弄恐惧，引导死亡……
这种掌控感总是让她感到愉悦。
尤其是看到那些自诩强横的恶徒，在真正的恐怖面前瑟瑟发抖的模样。
“谢……谢谢……”黑暗中，传来小雅带着哭腔、压得极低的、颤抖的声音。
她虽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但那股致命的锁定感突然消失，让她本能地感觉到，是那个一直保护着虞姐姐的“林先生”做了什么。
林澈放在虞奕瑶头顶的手掌，安抚性地又轻轻揉了揉，没有回应小雅的感谢，只是用只有虞奕瑶能听到的、极其细微的气音，在她耳边低语：“小动作……很及时。”
他的语气听不出太多情绪，仿佛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但虞奕瑶能感觉到，他指尖在她发丝间无意识地缠绕了一下，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亲昵和赞赏。
虞奕瑶没有回应，只是更“依赖”地往他身边靠了靠，仿佛刚才的惊魂一刻让她耗尽了力气。
然而，短暂的平静并未持续太久。
“呃……嗬……嗬嗬……”压抑的痛苦呻吟再次响起，来自10号座的老人。
他灼伤的手似乎引发了更严重的问题。
那呻吟声越来越大，带着一种那以忍受的痛苦，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老人似乎无法控制自己，身体在座位上痛苦地扭动，座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老头！闭嘴！”刀疤男压着嗓子，恶狠狠地低吼，带着劫后余生的烦躁和恐惧，“你想把鬼东西再次引回来吗？！”
但老人显然已经无法控制自己了。
灼伤的剧痛和某种未知的、从车票侵入体内的阴冷力量在折磨着他。
他的呻吟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和咳嗽，身体扭动的幅度越来越大。
“唔……唔唔……不……好冷……”老人浑浊的声音里充满了痛苦和恐惧，他似乎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音节。
“妈的！老东西找死！”刀疤男身边的寸头（5号）暴躁地低骂一声，黑暗中他似乎又想要站起来的动作。
“别动！”林澈低沉而严厉的声音立刻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离开座位，死得更快！”
寸头的动作僵住了。
死亡的威胁压过了暴躁。
但老人的挣扎和呻吟并未停止，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那痛苦的声音如同魔音灌耳，不断刺激着所有人紧绷的神经，也像一盏明灯，在黑暗中清晰地标注着他的位置。
所有人都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刚刚退去的、冰冷粘稠的恶意，再次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从黑暗深处悄然弥漫开来！
“沙……沙沙……”
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拖行声，再次响起！而且这一次，目标无比明确！就是10号座，那个不断发出痛苦声响的老人！
“不……不要过来……”老人似乎也感觉到了，发出绝望的、破碎的哀求，“救……救我……”
但没有人动。
黑暗中，只有一片死寂的沉默和粗重的喘息。
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座位上，如同被钉死，连呼吸都屏住了。
在自身的死亡威胁面前，同情和救助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沙沙沙……沙沙……”粘腻的声音越来越近，已经到了老人的座位旁！
“啊——！！！”一声短促到几点、仿佛被硬生生掐断的凄厉惨叫骤然爆发！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噗嗤”一声，仿佛皮肉被强行撕裂的声响！
紧接着，是身体被大力拖拽、摩擦般的“噗嗤”声！
老人的惨叫戛然而止，只剩下一只令人头皮发麻的、仿佛沉重麻袋被拖行的声音，快速而有力地朝着座椅下方更深的黑暗里移动！
“噗通……咕噜噜……”像是重物落入深井的声音隐约传来。
然后，一切重归死寂。
只是浓重的血腥味中，似乎多了一丝内脏破裂的腥甜气息。10号座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