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他的舞伴(已修)
空气仿佛凝固了。
后台入口处的光线昏暗暧昧，旋转的彩球将破碎的光影投在每个人脸上，映照出惊诧、好奇和难以置信的表情。舒缓的舞曲在背景流淌，却丝毫化解不了此处的僵持。
那个发出邀请的男生，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看着突然出现的傅之恒，又看看林知夏，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在傅之恒那种平静却极具压迫感的目光下，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讪讪地说了句“哦……这样啊”，便转身迅速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周围几个女生更是大气不敢出，眼睛瞪得溜圆，目光在傅之恒和林知夏之间疯狂来回，激动得几乎要原地跺脚，却又拼命忍住，生怕打扰了这历史性的一刻。
林知夏感觉自己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她仰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傅之恒，他深邃的黑眸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那只朝她微微伸出的手，稳定地悬在半空，指节分明，在变幻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
他刚才说了什么？
“第一支舞，和我跳。”
不是询问，不是邀请，而是一个近乎宣告的陈述句。带着他独有的、不容置疑的笃定，却又奇异地……撩动了她的心弦。
见她没有立刻回应，傅之恒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极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不确定？但他并没有收回手，反而又向前微不可察地迈了半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他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再次开口，这次带上了一个清晰的称谓，敲打在林知夏的心尖上：
“林知夏。”
只是叫她的名字，没有多余的话，却比任何华丽的邀请都更具分量。那双向来清冷的眼眸，此刻像是敛入了所有旋转的光影，专注地映出她有些惊慌失措的倒影。
周围的一切喧嚣仿佛都褪去了。同学的注视，舞台的音乐，似乎都隔了一层模糊的纱。林知夏的世界里，只剩下他伸出的手，和他那双等待回应的眼睛。
一股热意从心底猛地窜起，迅速蔓延到脸颊、耳根。她听到自己有些干涩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地回应：
“……好。”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傅之恒悬着的手便向前一探，温热的手指轻轻握住了她的指尖。他的掌心并不像他外表看起来那么冷，反而带着一种干燥而稳定的暖意，瞬间包裹住了她微凉的手。
他没有立刻牵她进入舞池，而是握着她的手，目光转向旁边那几个已经看傻了的女生，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平淡，但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宣示意味？
“人我带走了。”
说完，他才牵着林知夏，转身走向光影摇曳的舞池。
林知夏几乎是懵懵地被他牵着走，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感觉到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和他走在前面挺拔的背影。周围投来的目光更加密集而灼热，窃窃私语声像是潮水般涌来，但她却奇异地并不觉得窘迫，反而有一种漂浮在云端的不真实感。
舞池中已经有不少成双成对的男女在随着音乐轻轻摇摆。傅之恒牵着林知夏，找到一个相对空旷的位置，停了下来。
他松开她的手，但目光依旧锁着她，微微后退一步，做出了一个标准邀舞的姿势。动作略显生硬，甚至带着点程序化的刻板，但由他做出来，却有一种别样的郑重和认真。
林知夏的脸更红了，她深吸一口气，将微微颤抖的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他的另一只手则绅士地、保持距离地虚扶在她的腰侧。
音乐是舒缓的华尔兹。傅之恒的舞步出乎意料地标准，引导着林知夏，步伐稳定而清晰。他显然学过，并且跳得很好，只是表情依旧有些紧绷，目光低垂，似乎专注于步伐和节奏，避免踩到她。
两人之间一时无话。林知夏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透过衣料传来的温度，和他身上那股清冽干净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可能是音控室里电子设备留下的极微弱的金属味。这种感觉陌生而令人心悸。
她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只能盯着他衬衫的第二颗纽扣，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快要盖过音乐。
“你……”林知夏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声音细若蚊蚋，“你还会跳舞？”
傅之恒的目光从地面抬起，落在她发顶，声音透过音乐传来，平稳依旧：“嗯。以前被要求学过。”
“哦……”林知夏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被他“要求”学跳舞？这很符合他的人设。
又是一阵沉默。但这一次，沉默中似乎流淌着某种微妙的东西。他的引导非常可靠，林知夏几乎不需要思考，就能跟着他的步伐移动。这种感觉很奇妙，仿佛被他稳稳地守护着，带领着，在一个陌生的领域里安心探索。
“刚才，”傅之恒忽然开口，声音比刚才低了一些，“为什么犹豫？”
林知夏一愣，抬起头，对上他垂下的目光。他是在问那个男生邀请她时，她为什么没有立刻拒绝吗？
她的脸颊又开始发热：“我……只是没想到会有人邀请我，有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拒绝才不伤和气……”
傅之恒听着，几不可查地抿了一下唇，眼神似乎沉静了些许：“不需要考虑那些。”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意味，仿佛在说，不想跳就直接拒绝，无需顾虑他人感受。
这很傅之恒。林知夏忍不住轻轻笑了一下。
她的笑容似乎让他怔了一下，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的时间长了几秒。旋转的彩光掠过她带笑的眉眼和微微泛红的脸颊，像是给她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光。
他虚扶在她腰侧的手，指尖几不可查地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想要收紧些许，但最终仍保持着礼貌的距离。
“你跳得很好。”林知夏小声夸赞，试图缓解自己过快的心跳。
“程序化的步伐，不难。”他客观地评价，目光重新专注于领舞，但耳根处似乎泛起了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红晕。
林知夏注意到了那一点微小的变化，心里像是被羽毛轻轻拂过，痒痒的，甜甜的。
一曲终了。音乐暂停的间隙，周围响起了掌声和欢笑声。
傅之恒松开了手，后退一步，恢复了那种惯常的、略带疏离的姿态，但看着她的眼神，却比平时柔和了太多。
“还要跳吗？”他问，语气听起来像是征询，但眼神里却似乎藏着一点极淡的期待。
林知夏还没来得及回答，下一首节奏更快的舞曲响了起来。周围的人群涌动起来，气氛更加热烈。
“我……”林知夏看着周围，有些犹豫。她不太擅长这种快节奏的舞蹈。
傅之恒看着她微微蹙起的眉头，似乎理解了什么。他朝舞池外微微示意：“出去？”
林知夏如释重负地点点头。
他护着她，避开拥挤的人群，走出了舞池范围，来到相对安静的礼堂边缘，靠近那棵巨大的、闪闪发光的圣诞树。
喧嚣被稍稍隔开，空气中弥漫着松针的清香和甜点的香气。
两人一时无言，并排站着，看着舞池中尽情欢笑摇摆的人群。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却又流淌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昧和悸动。
“那个……”林知夏鼓起勇气，问出了盘旋在心底的疑问，“你刚才……为什么……”她想问为什么突然出现，为什么那样说，为什么邀请她。
傅之恒侧过头看她，彩灯的光芒在他深邃的眼底流转。他沉默了几秒，像是在组织语言，然后才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
“不想你和别人跳。”
直白，简单，没有任何修饰，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林知夏的心湖，激起巨大的涟漪。
她的脸颊瞬间爆红，心跳再次失控。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圣诞树上闪烁的灯光，补充了一句，语气依旧平淡，却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第一支舞，应该和我。”
林知夏怔怔地看着他冷峻的侧脸，心里那片汹涌的浪潮渐渐平息，化作一种温热的、饱胀的情绪，几乎要满溢出来。
原来是这样。
不是冲动，不是解围，而是他基于某种她尚未完全理解的、独属于他的逻辑，做出的清晰决定。
她低下头，唇角却忍不住高高扬起。
“嗯。”她轻轻地应了一声，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欢喜。
傅之恒听到她的回应，转过头来看她。看到她脸上明媚的笑容，他的目光凝滞了片刻，然后，那总是紧抿的唇角，也几不可查地、缓缓地，向上扬起了一个清浅却真实的弧度。
虽然转瞬即逝，却如同冰雪初融，春水乍暖，清晰地落入了林知夏的眼中。
她的心跳，在这一刻，彻底为眼前这个人而失序。
圣诞的歌声悠扬，彩灯温柔闪烁。巨大的圣诞树下，并立着的两人之间，空气仿佛都变得甜蜜而粘稠。
第一支舞跳完了。
而某些未曾宣之于口的心事，似乎已然悄然浮出水面，清晰可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