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梨盛怀瑾

毕业季的空气里弥漫着离愁别绪和对未来的憧憬。唐梨作为复学后顺利毕业的一员，更是感慨万千。今晚，班里组织了最后一次聚餐，地点定在离学校稍远的一家热闹餐馆。

大家哭哭笑笑，回忆着几年的同窗时光，互相祝福着前程似锦。唐梨也被这气氛感染，多喝了几杯果汁饮料，和同学们聊得忘了时间。等到聚餐结束，才发现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瓢泼大雨，夜色已深，临近午夜。

“唐梨，你怎么回去？雨太大了，打个车吧？”有同学关切地问。

“没事，我住得近，跑回去就行！”唐梨笑着摇摇头，婉拒了同学拼车的提议。她租的老小区路窄，出租车进去不方便，而且雨势虽大，跑回去也就十分钟。

她将书包顶在头上，深吸一口气，冲进了雨幕。冰凉的雨水瞬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服，她却莫名觉得有种宣泄般的畅快。两年阴霾，终于彻底过去，崭新的未来就在前方。

跑回小区门口时，她已浑身湿透，狼狈不堪。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她下意识地抬眼望向自己家所在的单元楼方向。

雨幕朦胧中，楼下的花坛边，竟立着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

盛怀瑾。

他撑着一把黑色的宽大商务伞，笔挺的黑色大衣肩头却被雨水打湿了一片深色，裤脚也溅上了泥点。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仿佛与这雨夜的孤寂融为了一体。路灯昏黄的光线穿过雨丝，勾勒出他冷峻侧脸上难以掩饰的疲惫和……一丝望眼欲穿的期待。

他显然等了很久。

唐梨的脚步猛地顿住，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又胀痛。

他怎么又来了？还下着这么大的雨？他等了多久？

一连串的问题涌上脑海，但都比不上眼前这一幕带来的视觉和心灵冲击。

那个永远高高在上、一丝不苟、掌控一切的盛怀瑾，此刻竟像个固执的傻瓜，冒着大雨，深更半夜，在她这个破旧小区的楼下，不知等待了多久。

看到她出现，盛怀瑾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下，快步穿过雨幕走了过来，将伞严严实实地罩在她头顶，隔绝了冰冷的雨水。

“怎么淋湿了？没打车吗？”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急切，目光迅速在她湿透的衣服上扫过，眉头蹙紧。

唐梨仰头看着他。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滴落，他的睫毛上也沾着细小的水珠，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担忧和……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近乎卑微的小心翼翼。

“你……怎么在这里？”唐梨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带着雨水的凉意。

“我……”盛怀瑾似乎一时语塞，他总不能说，因为知道她们班今晚毕业聚餐，他担心她晚归不安全，或者，只是单纯地想看看她，哪怕只是远远地看着那盏灯亮起，“路过。看到下雨了，想到你可能没带伞。”

又是“路过”。这个拙劣的借口，在此情此景下，却让唐梨无法再像之前那样冷笑着戳穿。

她看着他被雨水打湿的肩膀，看着他握着伞柄、骨节分明却微微泛白的手，看着他眼底那抹无法伪装的疲惫和关切。

那一刻，所有之前筑起的冰冷防线，所有刻意维持的疏离和厌恶，仿佛被这漫天的大雨和他在雨中的等待，冲刷得摇摇欲坠。

她突然意识到，这个骄傲的男人，是真的在用自己的方式，笨拙地、甚至有些可笑地，试图靠近她，弥补她。

心里某个坚硬的角落，猝不及防地塌陷了一小块，涌上一股酸酸涩涩的热流。

她沉默着，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刺他几句然后转身离开。

她的沉默让盛怀瑾看到了希望。他连忙从大衣内侧口袋里掏出一个细长的、用丝绒盒子装着的东西，递到她面前。盒子干燥而温暖，显然被他保护得很好。

“毕业礼物。”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恭喜你。”

唐梨没有接。她看着那个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盒子，摇了摇头：“盛先生，我说过，我不需要……”

“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盛怀瑾急忙打断她，语气甚至带上了一点罕见的急切，他打开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一支设计简约大气的钢笔，笔身上刻着北大的校徽和她的名字缩写，“只是一支笔。希望你……未来书写自己的人生时，一切顺利。”

他的话语诚恳，甚至带着一丝祝福的意味。不再是那种高高在上的施舍，而是平等的、甚至带着一点仰视的赠礼。

雨声哗啦，敲打着伞面，也敲打在唐梨的心上。

她看着那支笔，看着眼前这个被雨淋湿、眼神忐忑的男人，再想起他之前那些笨拙的靠近、默默的关注……

她忽然明白了。

她之前所有的冷硬和拒绝，或许不仅仅是因为过去的伤害，更是因为……害怕。害怕自己会心软，害怕自己会再次沦陷，害怕重蹈覆辙。

可现在，看着这个放下所有身段、近乎卑微地站在大雨里等她的盛怀瑾，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恨意和厌恶或许可以伪装，但心动，无法完全掩藏。

她深吸了一口带着雨水清冽气息的空气，没有接那个盒子，而是轻声说：“……谢谢。但是太晚了，雨这么大，你先回去吧。”

这不再是冷冰冰的驱逐，而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心？

盛怀瑾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看到了巨大的曙光。他坚持把盒子塞进她手里：“拿着吧，不值钱。我看着你上楼。”

唐梨握着那微凉的丝绒盒子，感觉它烫得惊人。她没有再拒绝，只是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有挣扎，有动容，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柔软。

“那你……开车小心。”她说完这句，像是耗尽了所有勇气，转身快步跑进了单元门。

盛怀瑾撑着伞，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里，心脏却因为她那句“开车小心”而剧烈地跳动着。

几分钟后，三楼那个熟悉的窗户亮起了温暖的灯光。

盛怀瑾仰头看着那盏灯，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一个清晰的弧度。尽管浑身湿冷，心里却是一片滚烫。

他好像，终于敲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

而楼上，唐梨靠在门后，听着窗外依旧滂沱的雨声，手里紧紧攥着那支刻着她名字的钢笔，心跳如擂鼓。

她知道，有什么东西，在今夜这场大雨里，悄然改变了。

她心里那个坚冰筑起的角落，已经被那个执拗的、站在雨里等待的身影，彻底占据，悄然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