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梨盛怀瑾

离开盛怀瑾的公寓,唐梨没有直接回学校。她先去了医院。

看到母亲在更好的医疗环境和专业护理下确实恢复得很好,脸色甚至比之前红润了些,她心中对盛怀瑾那点复杂的、残留的怨气,也消散了不少。交易就是交易,她付出了代价,他履行了承诺,两不相欠。

她用之前打工攒下的一点钱,在学校附近租了个小小的单间,虽然简陋,但干净明亮。然后,她立刻去了商学院教务处,办理复学手续。

两年空白期,让她落下太多课程。大二的专业课、基础课,都需要重新捡起。她领回厚厚一摞教材和课程大纲,感受到的不是压力,而是一种久违的、踏实的充盈感。这才是她的人生轨道。

以前的同学大多已经毕业或即将毕业,但她很快融入了新的班级。同学们只知道她因为家庭原因休学了两年,对这个漂亮又带着几分沉静气质的女生颇多照顾。她会大大方方地向学弟学妹借笔记,追着教授问问题,泡在图书馆直到闭馆。

“唐梨,走啦,西门新开了家麻辣烫,据说绝了!”

“梨子,周末一起去爬山呗?放松一下!”

“学姐,这个模型我老是跑不对,你能帮我看看吗?”

她的生活被学习、朋友、社团活动填满。她可以随时和朋友相约,吃她最喜欢的、盛怀瑾曾嗤之为“不健康”的街边小吃;她穿着舒适的卫衣、牛仔裤、帆布鞋,奔跑在校园里,头发利落地扎成马尾,额前碎发毛茸茸的;她会在小组讨论中争得面红耳赤,也会在篮球场边为同学呐喊助威到嗓子沙哑。

有男生被她吸引,在图书馆给她塞纸条,在寝室楼下等她。她总是礼貌而直接地拒绝:“谢谢,但我现在只想专心学业。”她被浪费了两年,必须争分夺秒地补回来。感情?那是遥远而陌生的东西,至少目前,不在她的人生计划里。

她忙碌、充实、偶尔疲惫,但心是自由的。那个叫做盛怀瑾的男人,那个金丝牢笼般的公寓,那段扮演别人的日子,逐渐褪色,变成了一段模糊而遥远的噩梦。只有在极偶尔的深夜,从书海中抬起头,揉着酸涩的眼睛时,那个男人冷峻的侧脸和深邃的眼神会毫无预兆地闪过脑海,但也很快被她摇摇头甩开。

他不值得她浪费任何心神。

北大百年讲堂举办的年度商业座谈会,是学界和业界的一场盛会。今年恰逢校庆,规格尤高,邀请了众多知名企业家和校友。

唐梨作为商学院的学生骨干,被辅导员抓了壮丁,负责一部分嘉宾引导和会场协调工作。她穿着学校统一准备的、略显正式的西装套裙,化了淡妆,头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别着工作牌,忙碌地在会场穿梭。

“学姐,嘉宾席的矿泉水不够了!”

“唐梨,快去门口接一下宏源科技的张总,他的车到了!”

“引导牌呢?那边媒体区需要再加两个指示牌!”

她有条不紊地处理着各种琐事,表情专注,声音清晰利落。几个月充实的学生干部工作,让她褪去了最后一点过去的怯懦,多了几分干练和自信。

就在她核对完主会场桌签,准备去确认茶歇区时,入口处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几位校领导和院领导正簇拥着一个人走进来。

即便在众多西装革履的人群中,那个男人依然如同鹤立鸡群。一身剪裁极致合体的深灰色高定西装,衬得他身姿挺拔,气场强大。面容冷峻,眉眼深邃,举手投足间是久居上位的矜贵与疏离。

盛怀瑾。

唐梨的脚步顿了一下,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冷不丁捏紧,又迅速松开。她几乎是立刻移开了视线,面色平静无波,仿佛那只是一个普通的与会嘉宾,与她毫无关系。她转身,打算从侧面的通道离开。

“那位同学,”院领导的声音却响了起来,带着笑意,“对,就是你,麻烦过来一下。”

唐梨深吸一口气,转过身,脸上挂上程式化的、礼貌的微笑,快步走过去:“院长,您有什么吩咐?”

“盛总可是我们学校的荣誉校友,也是今天最重要的嘉宾之一。”院长笑着介绍,“盛总,这是我们商学院的学生骨干,唐梨,非常优秀。等下就由她引导您入座贵宾席吧。”

盛怀瑾的目光落在唐梨身上。

那一刻,他的眼神极其复杂。震惊,错愕,难以置信,以及一丝极快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亮光。

眼前的唐梨,与他记忆中那个穿着白色连衣裙、安静沉默、眼神总是微微躲闪的女孩,几乎判若两人。

合身的西装套裙勾勒出她清瘦却挺拔的身姿,马尾辫利落干净,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优美的颈部线条。她脸上带着礼貌疏离的微笑,眼神清澈而平静,直视着他,没有任何闪避,也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就像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重要人物。

她身上那股蓬勃的、自信的、属于校园的青春气息,与他身边那些精心雕琢的世故截然不同,像一道锐利的光,猝不及防地刺入他因温婉而变得灰暗压抑的世界。

“盛先生,您好。”唐梨微微颔首,声音平稳,带着恰到好处的尊敬,却也仅止于此,“请随我来。”

她做出引导的手势,姿态无可挑剔。

盛怀瑾喉结微动,压下心头那阵奇异的震荡,恢复了惯常的冷漠,淡淡地“嗯”了一声。

去往贵宾席的短短一段路,气氛诡异得沉默。

唐梨目不斜视,步伐稳健,只专心带路。

盛怀瑾的目光却无法从她身上移开。他看着她挺直的背脊,听着她偶尔用清晰冷静的声音提醒“小心台阶”、“这边请”,每一个细节都在强调着她的变化,以及他们之间那道无形的、巨大的鸿沟。

她不再是那个需要他庇护、任他摆布的替身。她是北大商学院的学生,是“非常优秀的学生骨干”。

这个认知,让盛怀瑾心里涌起一股极其陌生的、酸涩难言的情绪。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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