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梨盛怀瑾
原来如此。原来那一晚的冲突,不过是他顺势而为的借口,只为能更快地清理场地,迎接他真正的主角。
她竟然还在为顶撞他而感到一丝不安和后悔,真是可笑至极。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口那点难以言喻的刺痛,接过信封,看也没看。
“不用了。”她的声音平静得出奇,“告诉盛先生,两年的费用,之前的医疗费已经足够抵扣。多余的,我一分不要。”
她转身走进卧室,很快拖出了自己那个简陋的行李箱——那是她两年前搬进来时带来的,里面装着她自己廉价的衣物,那些华服珠宝,她一件也没有拿。
她换上了自己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扎起了马尾,露出了光洁的额头。
当她这样走出来时,林助理的眼中闪过一抹显而易见的惊讶。此刻的她,褪去了所有模仿温婉的痕迹,青春逼人,带着一种倔强的清冷,和温婉那种柔美优雅的气质截然不同。
“唐小姐,您这是……”
“林助理,”唐梨打断他,拉起了行李箱的拉杆,“麻烦转告盛先生。谢谢他这两年的‘照顾’。”
她顿了顿,抬起头,目光清亮而坚定,毫不避讳地看向客厅角落那个正对着她的监控探头——她知道他一定在看。
“还有,告诉他,戏演完了。”
“我唐梨,杀青了。”
说完,她拉着行李箱,挺直脊背,一步一步走出了这座金丝牢笼的大门,再也没有回头。
监控屏幕后,盛怀瑾坐在昏暗的书房里,指尖的雪茄缓缓燃烧。屏幕上那个女孩决绝离开的背影,和最后那个清晰冷静的眼神,与他记忆中那个柔顺沉默的影子奇异般地割裂开来。
他猛地摁灭了雪茄。
烟雾缭绕中,他的表情晦暗不明。
盛家老宅灯火通明,为迎接真正的女主人回归而举办的盛大晚宴正在筹备中。衣香鬓影,名流云集,空气中弥漫着奢华与喜悦的气息。
盛怀瑾站在书房窗前,看着楼下花园里忙碌布置的佣人,神情却不见多少喜色。唐梨最后那个清冽决绝的眼神,和那句“戏演完了,我杀青了”,总在不经意间撞入他的脑海。
他皱了皱眉,将那点不合时宜的干扰强行压下。婉婉回来了,这才是他等待了五年的结果。那个叫唐梨的女孩,不过是一段按需订制、准时结束的插曲。
“怀瑾!”书房门被推开,温婉穿着一身量身定制的高级礼服,笑容明媚地走进来,很自然地挽住他的手臂,“怎么还在这里?客人们都快到了。你看我戴这套钻石首饰好看,还是那套鸽血红的宝石好看?”她微微仰头,眼神期待,一如五年前那般撒娇的模样。
盛怀瑾的目光落在她脸上,试图寻找记忆中的那份不染尘埃的纯净。很美,依旧很美,只是那妆容过于精致,眼神里多了些他陌生的、闪烁的东西。
“钻石吧,更配你的气质。”他语气温和。
温婉满意地笑了,随即又嘟起嘴:“对了,我刚看到你去年拍下的那幅莫奈的画,怎么没挂出来?放在储藏间多可惜。挂在我钢琴房那边不是正好?”
盛怀瑾不易察觉地顿了一下。那画是他偶然看到,觉得色彩温暖,想起唐梨偶尔在阳台晒太阳时安静的侧影,才拍下的。与温婉偏好的现代锐利风格并不相符。
“好,我让林助理去安排。”他没有多说。
晚宴上,温婉无疑是全场焦点。她优雅地周旋在宾客之间,谈笑风生,提起国外的艺术展、音乐会,俨然一位品味高雅的艺术家。盛怀瑾在她身边,接受着众人的艳羡和祝福。
“盛总与温小姐真是天作之合,分别五年,感情依旧,真是难得。”
“温小姐在国外声名鹊起,如今归来,与盛总正好携手,真是商界艺术界的一段佳话。”
温婉笑着应对,挽着盛怀瑾的手臂收得更紧,仿佛宣示主权。
然而,几杯香槟下肚,温婉的言行开始微微变调。她开始详细点评某位富豪新买的私人岛屿性价比不高,又抱怨某个顶级品牌的限量款手袋她没能第一时间拿到,语气带着明显的攀比和计较。
一位与盛家有旧交的老先生笑着问:“温小姐在国外专注艺术,想必生活很简单纯粹吧?”
温婉掩嘴轻笑:“李伯伯,艺术也是需要资本支持的呀。好在怀瑾一直很支持我。”她侧身靠向盛怀瑾,“对吧,怀瑾?你看我手上这枚戒指,还是去年我在纽约看中的,他二话不说就拍下来送我了。”她炫耀着手指上硕大的钻石,却没注意到盛怀瑾微微蹙起的眉——他从未送过她那枚戒指。
盛怀瑾看着她熟练地计算着珠宝、豪宅、投资回报率,听着她言语间对几个追求者身家的比较和点评,心中的违和感越来越重。这不再是那个会因为看到一场小雨而欣喜,会因为弹奏出一段完美乐章而落泪的女孩。
他知道她在国外有过几段恋情,他选择了忽略。但他没想到,五年的时光,似乎将她内里彻底重塑。
晚宴结束后,微醺的温婉靠在沙发上,拉着盛怀瑾规划未来。
“怀瑾,我们尽快把婚礼办了吧?场地我都看好了,就在南法那个古堡,虽然贵了点,但一辈子就一次嘛。”
“还有,盛氏集团那个新项目的代言,我觉得我就很合适,肥水不流外人田呀。”
“对了,我听说你之前投资了一家科技公司,估值翻了几十倍?让我也入股一点嘛……”
盛怀瑾沉默地听着,心中的失望一点点堆积。他试图从她身上找到过去的一丝痕迹,却只看到被物欲和虚荣填充的陌生内核。
“婉婉,”他打断她,声音有些疲惫,“这些事,以后再说。”
温婉敏锐地察觉到他情绪不高,立刻转换策略,露出委屈的神情:“怀瑾,你是不是怪我离开太久了?我那也是为了我们的未来呀。在国外一个人,真的很辛苦的……”
若是以前,他必定心疼不已。可此刻,他看着那双依然美丽、却盛满了算计的眼睛,突然想起另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在他提出交易时充满屈辱却强作镇定,在他冷漠相对时沉默隐忍,在最后离开时清亮决绝,从未向他索取过什么,甚至拒绝了他额外的补偿。
那个女孩,穿着廉价的T恤牛仔裤,拉着旧行李箱离开的背影,莫名地清晰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