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枷锁与涟漪
齐铁嘴在那间充斥着张启山信息素的客房里,度过了浑浑噩噩的三日。
汤药一日三次,准时送来,每次都由不同的、面无表情的亲兵端入,放下即走,不多说一个字。饭菜也依旧精致,他却食不知味,往往只是机械性地吞咽几口便再也吃不下去。
刘医师每日都会来请脉,眉头一次比一次蹙得紧。他开的方子不断调整,但齐铁嘴能感觉到,体内那股被临时标记强行压下去的暗流,并未真正平息,只是在更深的地方蛰伏、涌动,伺机而动。后颈的齿痕渐渐愈合,留下一个淡粉色的印记,如同一个无法磨灭的烙印,时时刻刻提醒着他那夜的屈辱与巨变。
最让他难以忍受的,是空气中那无处不在的、属于张启山的硝烟气息。那气息因标记而变得对他而言异常清晰且具有压迫性,无时无刻不在宣告着占有与控制,让他无处可逃,几乎窒息。他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羽毛上沾染了猛兽气味的鸟,惊惶不安,却又本能地对那气息产生一种扭曲的依赖感——因为这气息的存在,意味着暂时不会有更坏的事情发生。
张启山自那日清晨后,再未亲自来过。但齐铁嘴能感觉到,那双眼睛仿佛无处不在。院外的守卫换了一批又一批,个个气息沉凝,眼神锐利,将这个小院守得如同铁桶一般。
他试图卜卦,想知道自己的前路,想知道外界的形势,但铜钱每次落下都杂乱无章,卦象一片混沌,仿佛他的天命已被彻底扰乱,或者说,被某种更强大的力量强行遮蔽了。
这种彻底的、被掌控、被隔绝的感觉,几乎要将他逼疯。
第四日下午,雨终于停了片刻,灰白的云层里甚至透出一丝微弱的阳光。
齐铁嘴蜷在窗边的软榻上,看着院子里被雨水洗刷得干干净净的青石板,眼神空洞。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似乎有人想要进来,被守卫拦住了。
“……我只是奉二爷之命,给齐八爷送些安神的线香。”一个略显耳熟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讨好和小心。
是红府的管家。
齐铁嘴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看向紧闭的院门。二月红……他还记得他?
守卫似乎查验了什么东西,沉默片刻后,院门被打开一条缝,红府管家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放着几个精致的香囊和线香。他快步走到房门前,并未进屋,只隔着门恭敬道:“齐八爷,我家二爷听闻您身体不适,特地让小的送来这些自家调制的安神香,望您安心静养,早日康复。”
齐铁嘴张了张嘴,喉咙干涩,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感激?委屈?恐惧?万千情绪堵在心口。
那管家似乎也不敢多留,放下东西,又朝着院内某个方向——大概是守卫头领所在处——躬了躬身,便匆匆退了出去。院门再次合拢,落锁声清晰可闻。
一切又恢复了令人窒息的寂静。
齐铁嘴看着门口那托盘上的香囊,心中五味杂陈。二月红的这份心意,像是一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在他心中漾开微弱的涟漪,让他恍惚间觉得自己似乎还未与外界彻底断绝联系。
然而,这丝微弱的慰藉并未持续多久。
傍晚时分,张启山的身影终于再次出现在小院里。
他依旧是那副冷峻的模样,径直推门而入,带来的是一股更浓重的、混合着室外寒气的硝烟味。他的目光先是扫过桌上未曾动多少的饭菜和那托盘安神香,最后落在蜷在榻上、比前几天更加消瘦憔悴的齐铁嘴身上。
齐铁嘴在他进来的瞬间就绷紧了身体,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垂着眼不敢看他。
“二月红送来的?”张启山拿起一个香囊,放在鼻尖嗅了嗅,语气平淡无波。
“……是。”齐铁嘴低声应道,声音沙哑。
“倒是有心。”张启山放下香囊,看不出喜怒,“他用香确是行家,这些对你现下的情况,或许有些微末益处。”
齐铁嘴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张启山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强大的压迫感让齐铁嘴几乎无法呼吸。
“感觉如何?”他问,声音里听不出什么关怀,更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状态。
齐铁嘴咬紧下唇,半晌,才极轻地摇了摇头。
“刘医师说,标记暂时稳住了情况,但根源未除,隐患仍在。”张启山的声音低沉而冷静,“在你学会完全控制自身气息之前,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顿了顿,目光似有若无地掠过齐铁嘴后颈那已经淡去不少的齿痕,又道:“外面的麻烦,我会处理。你只需安心待着。”
他的话语像是命令,又像是一种冰冷的承诺。齐铁嘴听出了弦外之音——外面的麻烦,或许就包括那些窥探的视线,甚至可能与红府这点微不足道的接触有关。佛爷是在警告他,也是在……保护他?
这种认知让他心里更加混乱。
张启山没有再多留的意思,他今日过来,似乎只是为了确认他的状态,并传达这些信息。临走前,他脚步顿了一下,背对着齐铁嘴,忽然道:“桌上的饭,趁热吃。”
语气依旧硬邦邦的,甚至带着一丝不耐烦,却让齐铁嘴愣在了原地。
直到房门再次关上,齐铁嘴才缓缓抬起头,看着桌上那碗似乎还冒着些许热气的粥,眼眶莫名有些发酸。
与此同时,张府书房内。
副官正在向张启山汇报:“……红府的人确实只是送了香,未有异常举动。二爷近日深居简出,似乎在专心研究那本册子。只是……”
“说。”张启山看着窗外的暮色,面色冷然。
“我们的人发现,除了我们和红府,似乎还有另一股势力在暗中打探齐八爷的消息,手法很隐蔽,像是老手。”副官声音凝重。
张启山眸光一凛,指尖在窗棂上轻轻敲击着。
“看来,那枚飞镖的主人,并未死心。”他低声道,眼底掠过一丝冰冷的杀意,“继续查,盯紧所有可疑之人。府内加强戒备,尤其是齐八爷那边,绝不能再出任何纰漏。”
“是!”
副官退下后,书房内只剩下张启山一人。他缓缓抬起手,看着掌心那枚造型奇特的飞镖,幽蓝的镖刃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