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2
初夏的晨光透过和纸窗帘,在榻榻米上投下柔和的光斑。裴宿睁开眼,听着远处传来的海鸥鸣叫和小樽运河上最早的游船引擎声。这是他正式搬到北海道的第三周,仍然在适应这种新的生活节奏。
身旁,艾米丽还在熟睡,红发散在枕头上如一团火焰。裴宿轻轻起身,不想惊醒她。他走到小厨房,准备早晨的茶——这是他的新仪式,取代了从前在东京边喝咖啡边查邮件的习惯。
这套传统的町家风格住宅离研究中心只有十分钟步行距离,是他们在多次寻找后发现的珍宝。低矮的天花板、裸露的木梁、一个小小的枯山水庭院,处处透着宁静简约之美。搬家过程比预期艰难——告别东京公寓,处理积累十年的物品,但最终成果值得。
喝着茶,裴宿看着庭院里精心摆放的石头和苔藓。罗伯特曾说这个庭院像他们的研究:“看似简单,实则每个元素都经过深思熟虑,创造整体和谐。”
上午九点,裴宿步行到研究中心。新角色是联合主任,与罗伯特共同领导,但更侧重日常运营和研究方向。令他惊讶的是,减少技术工作后,他的创造力反而提升了。
“早,裴主任,”前台志愿者打招呼,“今天有新的参与者面试,还有媒体采访安排在下千。”
裴宿微笑回应。媒体关注自从纪录片预告片发布后持续增加,他们学会了平衡开放与边界。
上午的参与者面试令人难忘。一位年轻消防员在事故中失去队友后,开始创作一系列鼓乐作品,风格与逝去队友完全相同。
“我从来不会打鼓,”他困惑地说,“但现在这些节奏就像自己流出来一样。”
研究团队详细记录案例,安排后续的脑波监测和音乐分析。裴宿注意到,随着案例增加,模式开始浮现:大多数“接收”发生在深度放松或梦境状态;音乐往往承载情感而非具体信息;体验者通常经历深刻疗愈而非困扰。
中午与艾米丽共进午餐时,他分享这些观察。艾米丽现在全职负责音乐疗法项目,正在开发基于证据的协议。
“我越来越觉得,”她沉思道,“这不是超自然现象,而是人类意识的某种尚未理解的能力——就像大脑有Wi-Fi功能,能连接到集体无意识或情感场。”
裴宿微笑:“科学期刊可能还不接受‘大脑Wi-Fi’的说法,但直觉上我明白你的意思。”
下午的媒体采访聚焦于实际应用而非超常主张。记者惊讶于研究的严谨性和对伦理的重视。结束时,她评论道:“我以为会是更多...灵性的内容,但这实际上很科学。”
“灵性可以在科学框架内探索,”裴宿解释,“只要保持批判性和开放性平衡。”
傍晚,裴宿参加了支持小组。一位刚失去丈夫的女性分享了她如何通过丈夫最爱的爵士乐找到安慰。“每次听那些曲子,我感到他还在某种程度上与我同在。”
这些话曾经会让裴宿感到刺痛,现在却带来一种共享的理解。他分享了自己的经历,不是作为专家而是作为同行者。
回家路上,他停在运河边看夕阳。水面上金光闪烁,如同无数小灯。他想起了东京的霓虹灯光,感到更喜欢这自然的闪烁。
艾米丽在家准备晚餐,厨房飘着味噌汤和烤鱼的香气。他们简单用餐后,坐在庭院里听夜晚的声音。
“有时我仍然难以置信,”艾米丽轻声说,“从巴黎舞台到这个小庭院,从独奏到二重奏。”
裴宿握住她的手:“最好的音乐往往来自简单主题的变化,不是吗?”
周末,他们徒步去了附近的山丘。站在高处,小樽湾全景展现在脚下,蓝色海水映着白云。裴宿感到呼吸加深,心胸开阔。
“我应该早点离开东京,”他说,“不是逃避,而是为空间——物理和心理空间。”
艾米丽指向远处:“看,那边有只狐狸。”
裴宿望去,看到一只白狐坐在岩石上,似乎也在欣赏风景。它没有立即离开,而是与他们短暂相视,然后优雅地消失在山林中。
“第三次了,”裴宿喃喃道,“每次在转折点出现。”
艾米丽好奇地看着他:“什么第三次?”
裴宿解释了他与白狐的相遇——第一次在小樽引导他找到艾米丽,第二次在研究中心月光下,现在是第三次。
“在日本 folklore 中,白狐是神灵使者,”艾米丽说,“也许它在确认你的道路。”
裴宿不再寻求理性解释,只是感恩这美丽的同步性。
新一周,研究中心启动了全球数据库项目。使用裴宿设计的区块链系统,研究者可以匿名提交案例,保护隐私同时建立共享知识库。初期就有来自十五个国家的研究机构加入。
分析这些数据时,团队发现了有趣的文化模式:西方案例更多强调个人连接和具体信息;东方案例更多关注集体和谐和情感氛围;土著文化则视为自然的一部分。
“这反映了不同的意识观念,”罗伯特在团队会议上说,“没有对错,只是不同视角下的同一现象。”
裴宿被授权组织首届国际研讨会,线上线下混合形式。筹备工作复杂但令人兴奋,连接起不同学科和文化的研究者。
一个六月傍晚,裴宿正在准备研讨会材料时,接到了东京公司的紧急请求:他们最大的客户希望他亲自介绍音乐算法项目。
最初的反应是抵触,但仔细考虑后,他决定前往。不是回归旧生活,而是展示新整合的可能。
在东京办公室,裴宿感到既熟悉又陌生。同样的会议室,同样的人群,但他的视角已经改变。
演示时,他没有只聚焦技术细节,而是讨论了算法如何帮助理解音乐的情感影响,用于治疗和连接。令他惊讶的是,客户不仅接受这种更整体的方法,还提出了新合作想法。
“我们一直在寻找更人性化的技术方向,”客户CEO说,“你的方法提供了这种平衡。”
回北海道的飞机上,裴宿反思这次经历。他不再需要完全拒绝旧生活,而是可以选择性整合,创造新合成。
夏季研讨会成功举办。开幕式上,裴宿看着线上线下数百名参与者,感到谦卑和希望。
最难忘的时刻来自一位澳洲土著长老的分享:“在我们的传统中,音乐不是创造而是发现——就像发现已经存在的河流。逝者不是离开,而是变成歌,继续在土地中流动。”
这番话悬在空中,连接起所有文化和学科。
研讨会结束后,裴宿和艾米丽决定短暂休假。他们选择了安静的温泉旅店,远离日常责任。
温泉水中,裴宿感到身体和心灵的紧张逐渐融化。夜空清澈,星星似乎触手可及。
“我一直在想,”艾米丽说,“也许我们应该创作自己的音乐——不是接收到的,而是源于我们旅程的。”
idea 立即共鸣。不是分析或解释,而是创造和表达。
回家后,他们开始了简单创作过程。艾米丽负责旋律,裴宿负责结构(他程序员的本能),结果是一种有趣混合——既有古典敏感性又有现代简约性。
他们决定在研究中心小型沙龙分享这首新作品,标题为《双城记》,反映东京与小樽、技术与艺术、失去与发现的对话。
表演夜,裴宿感到比任何技术演示都紧张。但当音乐开始,紧张消失了,只有表达的流动。
结束后,一位年轻参与者含泪说:“这展示了如何用失去创造新事物,而不是被其定义。”
夏末,裴宿收到了苏烟父母的来信,附上了苏烟年轻时写的未发表诗稿。读着这些文字,他感到不是悲伤而是感激——她的艺术继续启发,通过他和其他人活下来。
九月一个晴朗早晨,裴宿在庭院里喝茶时,看到了邮箱里的白色信封。打开后,是医学复查结果:所有指标正常,心脏健康改善。
他深深呼吸,感恩这第二次机会——不仅是健康,更是生活整体的第二次机会。
那天晚上,他和艾米丽做了重要决定:将研究中心的一部分改造成艺术家驻留空间,邀请音乐家、作家和创作者来探索连接主题。
“不仅是研究现象,而是培养它,”艾米丽兴奋地说,“创造空间让这些同步性更容易发生。”
裴宿完全同意。他们开始规划,梦想着未来艺术家可能发现和创造的。
睡前,裴宿站在走廊上,看着月光下的庭院。所有生命片段似乎和谐共振——失去与爱,科学与艺术,个人与集体。
在这宁静中,他感到深刻和平。旅程还在继续,但有更多智慧、感恩和连接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