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夏嫤治世
夏朝中期,在姒不降、姒扃两代君主奠定的稳定基业后,王位传至姒廑(原名胤甲)手中。这位被后世赋予“廑”之名的君主,一生充满矛盾与争议:他曾辞让太子之位,尽显谦逊;却又因高温天灾时居于避暑别墅而遭民众讽刺;他临危受命平定三苗之乱,为夏朝赢得数十年和平,还迁都西河拓展疆域,堪称“中兴之主”;可其功绩又因夏朝后期衰落与商朝崛起而被掩盖。
姒廑的统治,既是夏朝从稳定走向转折的关键篇章,也为后世留下了一段复杂的历史记忆。
姒廑的出身,自带“天命所归”的光环。他出生于姒不降在位第四十年,是时任王子姒扃的幼子。老丘王宫的钟声与礼器的回响,伴随他度过童年——作为夏后氏核心血脉的延续者,他自幼接受帝王之学的熏陶,从《夏小正》的历法推算到青铜兵器的形制辨认,从诸侯朝贡的礼仪流程到农田水利的管理之法,逐渐成长为兼具学识与稳重的王室子弟。
姒扃继承王位(帝扃元年)时,朝堂之上首要议题便是“立储”。按照夏朝“父死子继”的宗法传统,身为姒扃幼子的姒廑,本是储位的有力竞争者。更重要的是,群臣大多倾向于拥立姒廑:一方面,他是现任君主之子,血脉正统;另一方面,姒廑多年随父参与朝政,做事严谨、待人宽厚,早已赢得官员们的认可。于是,多位老臣联名上奏,恳请姒扃立姒廑为太子,以固国本。
然而,面对满朝的支持,姒廑却做出了出人意料的决定——辞让太子之位。他在朝堂之上跪拜直言:“王兄孔甲,乃先王不降之孙、伯父之子,年长于臣,且血脉与先王更为亲近。论辈分、论资历,皆应立孔甲为储。臣德薄才浅,恐难当太子之任,愿辅佐孔甲,共护夏室。”这番话并非虚情假意:孔甲作为姒不降的直系后代,在宗室中拥有更高的威望,且年长姒廑十余岁,若强行立姒廑为储,恐引发宗室内部的不满,甚至动摇王朝根基。
姒廑的辞让,让朝堂陷入短暂的沉默。部分大臣担忧孔甲性情孤僻、不善理政,试图劝说姒廑收回成命;但姒廑态度坚决,连续三日上书辞让,甚至以“请辞归乡,耕作于田”相要挟。姒扃见儿子心意已决,且深知宗室关系的敏感,最终采纳了建议,暂未立储。此后数年,姒廑始终以“王子”身份辅佐父亲,在处理诸侯纠纷、巡查农业生产时,多次展现出出色的能力,进一步赢得人心——直到帝扃十八年,姒扃病重之际,群臣再次联名恳请立姒廑为储,认为“孔甲虽长,却无治国之才;廑虽年幼,却有安民之德”。这一次,在父亲的劝说与群臣的坚持下,姒廑才最终接受太子之位,为后续继位铺平了道路。
帝扃十八年冬,姒扃病逝于老丘王宫,姒廑以太子身份继位,成为夏朝第十三任君主。
他的储位之争,没有刀光剑影的血腥,却充满了对宗法制度的尊重与对王朝稳定的考量——这种“以退为进”的智慧,也为他后续应对复杂局面埋下了伏笔。
姒廑继位时,夏朝看似平静的表面下,潜藏着一场严峻的危机——三苗之乱。三苗并非单一部落,而是由苗、髳、狄三个部落组成的联盟,长期居住在黄河中下游地区(今河南南部、湖北北部一带)。这三个部落早在姒不降、姒扃时期,便与夏朝存在矛盾:他们拒绝向夏朝缴纳贡赋,时常侵扰夏朝边疆的村落,甚至掠夺粮食与人口。此前两代君主因专注于内部治理与东夷事务,对三苗采取“安抚为主、威慑为辅”的策略,虽暂时遏制了其扩张势头,却未彻底解决问题。
姒廑登基元年,三苗联盟见夏朝新君即位、政权未稳,便联合周边小部落发动大规模叛乱。他们分三路进攻夏朝:苗部落攻打南阳盆地(夏朝南方重镇),髳部落袭扰淮河上游的农田,狄部落则直接威胁老丘东部的交通要道。短短数月间,夏朝边疆烽火四起,百姓流离失所,大量农田被焚毁,粮食减产严重。地方诸侯多次上奏求援,朝堂之上一片恐慌,部分大臣甚至建议“迁都避祸”,放弃南方边疆。
面对危机,姒廑展现出远超群臣预期的镇定与果决。
他在朝堂之上驳斥“迁都”之论:“三苗乃夏之边患,若今日退让,明日诸侯皆会效仿,夏室将无立足之地!朕必亲征,平定叛乱,还边疆以安宁!”随后,他迅速制定平叛策略,分为“军事打击”与“政治分化”两步。
姒廑深知,三苗联盟虽人数众多,但各部落之间互不统属,且依赖固定的粮草补给线(多为淮河支流与陆路通道)。他任命经验丰富的老将吴贺为三军统帅,自己亲监军,采取“先断补给,后围歼”的战术。
派遣两万精锐骑兵,由将领姒虎率领,绕过三苗主力防线,突袭其位于淮河中游的粮草囤积点。这支骑兵昼伏夜出,仅用十日便攻破粮仓,将三苗的粮食尽数烧毁或运回夏朝军营。
吴贺率领五万步兵,在南阳盆地与苗部落主力对峙,每日派少量士兵挑战,消耗三苗士气,却不与对方主力决战。
待三苗因断粮而士气低落时,姒廑下令全线进攻——吴贺率军正面强攻苗部落,姒虎则率领骑兵回师,突袭髳、狄部落的侧翼。三苗联盟本就因缺粮而军心涣散,面对夏朝军队的夹击,很快溃不成军。
这场平叛之战持续了三年。从南阳盆地到淮河上游,夏朝军队与三苗部落展开数十次激战。姒廑虽为君主,却多次亲临前线:在一次战役中,苗部落首领率精锐突袭夏朝军营,姒廑亲自持剑督战,鼓舞士兵士气,最终击退敌军。史书中记载,他“身先士卒,剑斩三苗勇士三人,军中皆呼‘王不畏死,吾等何惧’”。
在军事打击的同时,姒廑并未忽视“攻心”。他下令:凡投降的三苗部落成员,若愿迁往夏朝内地耕作,可免除三年徭役;若愿加入夏军,可与夏朝士兵享受同等待遇;而顽固抵抗的部落首领,则严惩不贷。这一政策很快见效:许多三苗部落成员因缺粮与对战争的厌倦,纷纷投降夏朝;甚至有部分三苗贵族主动倒戈,为夏朝军队提供情报。
公元前1881年,夏朝军队在湖北随州一带与三苗联盟残余势力展开决战。此时的三苗已无粮草补给,且人心涣散,很快被夏朝军队击溃,其首领被擒杀,残余部落或逃往南方山区,或并入夏朝。至此,困扰夏朝两代君主的三苗之乱,终于被姒廑彻底平定。
平叛之后,姒廑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巩固南方边疆:在南阳、随州等地设立“方国”,任命夏朝贵族为方国君主;组织百姓修缮被战争破坏的灌溉设施,发放种子,帮助边疆恢复农业生产;派遣文化官员前往三苗旧地,推广夏朝的历法与礼仪,促进民族融合。这些举措,不仅让南方边疆重归稳定,更将夏朝的疆域向南拓展至长江中游,为后续经济发展奠定了基础。
平定三苗之乱后,夏朝迎来了短暂的和平期。姒廑并未沉溺于胜利,而是开始思考一个更长远的问题——都城的选址。当时夏朝的都城仍为老丘(今河南开封一带),这座都城自姒杼时期启用,已历经数代君主,虽地处中原腹地,交通便利,却存在两大隐患:一是老丘周边土地因长期耕作,肥力有所下降;二是随着夏朝疆域向南、向西拓展,老丘对西部边疆(今山西、陕西一带)的管控能力逐渐减弱,而西部的羌、氐等部落虽表面臣服,却仍有潜在威胁。
经过两年的考察与商议,姒廑最终决定“迁都西河”。西河并非单指某一座城市,而是指今山西、陕西之间的黄河南段沿岸地区(具体位置约在今河南安阳滑县至山西运城一带)。
选择这一地区作为新都,蕴含着深远的战略考量:
西河地处黄河中游,东接中原,西连关中,南邻南阳盆地,北通晋阳(今山西太原),既是交通枢纽,又是军事要地。从这里出兵,可快速抵达西部、北部边疆,便于管控羌、氐部落。
西河地区土壤肥沃,且有黄河支流灌溉,农业发展潜力巨大;同时,这里靠近铜矿产地(今山西中条山),便于获取青铜冶炼原料,推动手工业发展。
西河周边多山地、丘陵,易守难攻,相比平原地带的老丘,更能抵御外敌入侵。
迁都工程始于姒廑继位第十年,历时三年完成。新都城仿照老丘的布局建造,设有王宫、宗庙、手工业作坊、集市与粮仓,规模虽不及老丘,却更为坚固实用。迁都后,姒廑将部分王室成员、军队与手工业工匠迁往西河,同时保留老丘作为“东都”,形成“两都并立”的格局——这种布局,既加强了对西部边疆的管控,又未放弃中原腹地的经济优势,是夏朝都城建设史上的一次重要创新。
在迁都的同时,姒廑还推行了一系列治国举措,推动夏朝在政治、经济、文化上的发展:
政治上:完善“方国制度”,将全国划分为二十余个方国,每个方国设“君长”一名,由夏朝王室成员或臣服的部落首领担任,君长需定期向夏王朝贡、汇报政务,并听从夏王调遣;同时加强对官员的考核,设立“御史”官职,负责监察地方官员的政绩与品行,杜绝贪腐。
经济上:推广“垄作”耕作法(在农田中起垄,便于灌溉与排水),提高粮食产量;鼓励青铜冶炼技术革新,制作更多的青铜农具(如耒、耜)与武器,推动农业与军事发展;扩大集市规模,允许周边部落前来贸易,促进商品流通。
文化上:组织史官修订《夏小正》,补充对西部、南部地区物候的记载,使其更适应全国农业生产需求;在新都设立“校”(学校),招收王室子弟与贵族子弟,教授文字、礼仪与军事知识,培养治国人才。
这些举措的推行,让夏朝在姒廑统治中期迎来了一段“中兴”局面:农业丰收,粮食储备充足;手工业发达,青铜器物远销周边部落;社会稳定,百姓安居乐业,诸侯朝贡不断。后世有学者评价:“廑承扃业,平三苗,迁西河,治世十年,夏之复盛,功不可没。”
尽管姒廑在治国与军事上取得了显著成就,却仍难逃后世的争议,其中最核心的便是“廑”这一称号的由来。据史料记载,在姒廑统治后期,夏朝遭遇了一场罕见的高温天灾——连续三年夏季,黄河流域滴雨未下,烈日炙烤大地,农田干裂,河流干涸,庄稼大面积枯死,百姓因酷热与饥荒大量死亡。
而此时的姒廑,却在西河新都修建了一座“避暑别墅”——这座别墅位于黄河岸边的山丘之上,四周种植树木,内部设有“冰室”(储存冬季冰块,用于夏季降温),配备多名侍从,专门为姒廑提供清凉的生活环境。在天灾最严重的时期,百姓们在田野中挣扎求生,甚至有人因中暑倒毙街头,而姒廑却仍在别墅中避暑,未及时采取有效的救灾措施(如开仓放粮、组织百姓迁徙)。
百姓们对此极为不满,私下里讽刺姒廑为“廑”。“廑”在古文中有“狭小、吝啬”之意,百姓用这一称号,暗指姒廑“只顾自身安逸,不顾百姓死活”。尽管后来姒廑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下令开仓放粮、减免灾区贡赋,缓解了灾情,但“廑”这一称号却被后世沿用,成为他身上难以抹去的标签。
更遗憾的是,姒廑的功绩最终被历史的尘埃所掩盖。一方面,他统治后期,夏朝已显现出衰落的迹象——随着土地兼并加剧,部分贵族开始拥兵自重,诸侯对夏朝的向心力逐渐减弱;另一方面,商朝的前身(商部落)在黄河下游逐渐崛起,其首领上甲微、报乙等积极发展势力,为后续取代夏朝奠定了基础。在商朝建立后,为了彰显自身统治的合法性,商朝史官在记载夏朝历史时,有意弱化了姒廑等夏朝君主的功绩,甚至对其进行抹黑。
此外,姒廑本人并未留下太多“标志性”的事迹——他没有姒杼“制甲胄、拓东海”的赫赫战功,没有槐“征九夷、定东疆”的盛世景象,也没有姒不降“禅位”的道德光环。他的功绩多体现在“守成”与“中兴”之上,这种“润物细无声”的治理,虽对夏朝至关重要,却难以被后世铭记。
即便如此,我们仍需客观看待姒廑的一生:他临危受命,平定三苗之乱,为夏朝赢得数十年和平;他迁都西河,拓展疆域,推动王朝制度革新;他重视农业与文化,让夏朝在中期迎来中兴。尽管他有“避暑别墅”的争议,但瑕不掩瑜,他仍是夏朝历史上一位值得肯定的君主。正如近代历史学家王国维所言:“夏之亡,非廑之过也,乃时势使然。廑之治,承前启后,虽不显赫,却为夏室延命数十年,功当记之。”
姒廑的统治,如同夏朝历史上的一道微光——它短暂却明亮,在王朝从鼎盛走向衰落的转折中,留下了一段属于“中兴之主”的复杂记忆,也为后世解读早期华夏文明的治理智慧,提供了重要的历史样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