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太康失国

夏启在甘之战后奠定了“家天下”的统治根基,却在晚年亲手为王朝埋下了衰败的隐患。当他沉溺于歌舞声色、荒废朝政时,夏室的权威已悄然松动;待他驾崩,五子争位的内乱更是撕裂了王室血脉;而太康继位后的昏庸无度,最终引来了东夷有穷氏的觊觎,让夏朝陷入“失国”的绝境。直到相的遗腹子少康在颠沛流离中蛰伏成长,这颗险些断绝的夏室火种,才为日后的“少康中兴”留存了希望。

  夏启击败有扈氏后,夏朝的统治版图空前扩大,诸侯皆俯首称臣,贡赋源源不断涌入夏都。曾经跟随大禹治水的简朴之风,在权力与财富的腐蚀下荡然无存。晚年的启,住进了用楠木搭建的宫殿——殿内梁柱雕刻着龙凤纹样,地面铺着柔软的兽皮,四周悬挂着五彩斑斓的丝帛;每日清晨,数十名乐师便在殿外奏响管磬之音,舞女们身着华服,踏着《九韶》的节拍翩翩起舞,直至深夜仍不停歇。

  启的宴席更是奢华无度:青铜甗中蒸煮着肥美的兽肉,陶尊里盛满了用黍米酿造的美酒,仆从们穿梭其间,将烤肉、鲜果一一呈到贵族面前。他常常与亲信大臣通宵饮酒,醉酒后便肆意赏赐——有的诸侯因一句奉承话获封百里之地,有的贵族因陪宴尽兴得到成群奴隶。至于朝政,启早已抛诸脑后:早朝的钟声屡屡敲响,他却仍在寝殿中酣睡;各地诸侯上报的灾情、部落冲突的奏报,堆积在案几上蒙尘,无人处理。

  大臣们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有位跟随大禹治水的老臣,拄着拐杖入宫进谏:“大王啊,大禹当年三过家门而不入,才换得天下太平。如今您沉迷享乐,朝政荒废,诸侯早已心生不满,若再这样下去,夏朝的根基就要动摇了!”启却不耐烦地挥手将他赶出去,斥责道:“我平定天下,让诸侯进贡,享受这一切有何不妥?你们不必多言!”

  久而久之,朝中人心涣散:正直的大臣或告老还乡,或闭口不言;阿谀奉承之辈则趁机揽权,勾结诸侯谋取私利。夏都的宫殿里依旧歌舞升平,黄河流域的部落却已暗流涌动——有的诸侯开始拖延贡赋,有的部落则暗中结盟,夏室的权威,在启的奢靡生活中,悄然出现了第一道难以弥补的裂痕。

  启驾崩的消息传来,夏朝的平静被彻底打破。按照“父死子继”的世袭制,王位应由启的儿子继承,可启生前并未明确指定继承人,他的五个儿子——太康、仲康、相、少康、杼,各怀野心,谁也不肯退让。

  太康是长子,自恃“嫡长”身份,拉拢了朝中掌管军事的大臣,率先在宫殿中竖起“监国”的旗帜,声称要“代父处理朝政”;仲康则以“贤能”自居,联合了几位老臣,指责太康“无德无才,不配继承王位”,并在宫外搭建营帐,召集支持者;相年纪稍长,曾跟随启处理过部落事务,在诸侯中有些声望,便暗中派人联络东夷的几个部落,寻求外援;少康和杼年纪尚小,虽暂无实力争夺王位,却也分别依附于太康和仲康,希望能在斗争中分得一杯羹。

  王室的内斗迅速蔓延到整个朝堂:支持太康的大臣与支持仲康的大臣在殿上争吵不休,甚至拔剑相向;宫中的仆从、奴隶也被卷入其中,有的被太康收买,有的则为仲康传递消息;夏都的街道上,时常能看到双方的亲信互相斗殴,百姓们纷纷闭门不出,生怕被波及。

  这场内斗持续了数月之久,最终太康凭借着军事力量的优势,以及对仲康“勾结外臣”的抹黑,逐渐占据上风。他先是派兵驱散了仲康的支持者,将仲康软禁在宫中,随后又逼迫相离开夏都,前往东部部落任职。

  当太康手持启留下的青铜王剑,在诸侯面前宣布“继承王位”时,夏室的血脉早已在这场内斗中变得伤痕累累——大臣们对王室失去信任,诸侯们则看清了夏室的虚弱,只待一个时机,便要挑战这摇摇欲坠的统治。

  太康继位后,不仅没有弥补王室的裂痕,反而将启的奢靡推向了极致。他对朝政毫无兴趣,唯一的爱好便是田猎。每次外出打猎,他都会率领数千人的随从——包括军队、乐师、厨师,甚至还有舞女,浩浩荡荡地离开夏都,有时一去就是数月。

  有一次,太康听说黄河以北的山林中有大量麋鹿,便立刻召集随从出发。大臣们纷纷劝阻:“大王,如今诸侯本就对王室不满,您若长期离开都城,恐生变故!”太康却不以为然:“有我的军队在,谁敢作乱?你们只需备好美酒佳肴,等我满载而归即可!”

  他这一去便是三个月,夏都的朝政彻底陷入停滞:各地上报的灾情无人处理,部落之间的冲突日益激烈,而太康在山林中每日打猎、饮酒,对都城的危机一无所知。这一切,都被东夷有穷氏部落的首领后羿看在眼里。此后羿并非射日的那位天神,或许是崇拜后羿,或许也因箭术高明,他也是以后羿为名。

  后羿是东夷部落中闻名的勇士,他箭术超群,能在百步之外射中飞鸟,且善于用兵,麾下有一支训练有素的精锐部队。多年来,后羿一直觊觎夏朝的统治权,只是碍于启的威望,不敢轻举妄动。如今看到太康昏庸无能,他知道时机已到。

  后羿先是派人密切监视太康的行踪,得知太康即将从黄河以北返回夏都时,便率领五千精锐,悄悄埋伏在太康必经的洛水南岸。这里草木茂盛,地势险要,是伏击的绝佳地点。当太康的队伍毫无防备地走到洛水岸边时,后羿突然下令放箭——密集的箭矢如同暴雨般袭来,太康的随从顿时乱作一团,有的被射死,有的四处逃窜。

  太康见状,吓得魂飞魄散,他扔掉手中的猎具,翻身跳上一匹快马,想要逃离。后羿早已识破他的意图,亲自拉弓搭箭,瞄准太康的背影。只听“嗖”的一声,箭如流星般划过天际,精准地射中了太康的后背。太康惨叫一声,从马背上跌落,当场毙命。

  后羿率军趁机冲杀,很快便击溃了太康的随从,随后又率领军队开进夏都。城中的大臣们见太康已死,后羿兵力强盛,纷纷投降。后羿虽然名义上仍尊夏朝为正统,拥立太康的弟弟仲康为傀儡王,却将军政大权牢牢握在手中,成为了夏朝实际的统治者。

  后羿掌权后,很快便重蹈了太康的覆辙。他自恃箭术高超、兵力强盛,认为无人能撼动自己的地位,便开始沉迷于田猎和美色,对朝政不闻不问。

  每天清晨,他不是处理政务,而是带着随从去山林中打猎;傍晚归来,便在宫殿中设宴,与美女饮酒作乐,直至深夜。

  朝中的大臣们多次进谏,劝后羿“勤于政事,安抚诸侯”,后羿却置之不理,甚至将直言进谏的大臣流放。

  他手下的将领们见状,渐渐心生不满,其中有个名叫寒浞的将领,更是暗中打起了夺权的主意。

  寒浞原本是东夷寒氏部落的子弟,因善于权谋,被后羿重用,任命为副将。他深知后羿的性格——骄傲自大,贪图享乐,便故意投其所好:后羿喜欢打猎,寒浞就提前勘察山林,为他指引猎物最多的路线;后羿沉迷美色,寒浞就四处搜罗美女,献给后羿;后羿对大臣们的进谏感到厌烦,寒浞就主动替他打压异己,赢得了后羿的绝对信任。

  在取得后羿的信任后,寒浞开始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他用财物拉拢军中的将领,用恩惠收买宫中的仆从,甚至与后羿的妃子私通,结成同盟。当寒浞觉得自己的力量足以抗衡后羿时,便开始策划叛乱。

  这一年秋天,后羿像往常一样率领随从外出打猎。寒浞趁机召集自己的亲信将领,以及早已被收买的宫中卫士,突袭了后羿的府邸。当时府邸中只有少数侍卫,根本抵挡不住寒浞的军队。寒浞率军冲入内殿,将后羿的家人全部抓获。

  几天后,后羿打猎归来,刚走进府邸,就被埋伏的士兵包围。他虽然箭术高超,却寡不敌众,最终被寒浞的手下擒获。寒浞当着众臣的面,历数后羿“篡夺夏权、沉迷享乐、残害忠良”的罪状,随后下令将后羿及其家人全部处死。

  处死后羿后,寒浞不再伪装,他废掉了傀儡王仲康,自立为“王”,正式篡夺了夏朝的政权。为了巩固统治,寒浞对夏朝的遗民和忠臣展开了残酷的镇压:凡是不肯投降的大臣,一律满门抄斩;凡是忠于夏室的部落,都遭到军队的讨伐。一时间,黄河流域血流成河,夏朝的统治陷入了空前的危机,夏室的血脉,也濒临断绝。

  仲康死后,他的儿子相继承了“傀儡王”的身份,却始终没有放弃复兴夏朝的希望。寒浞篡权后,相深知自己留在夏都必死无疑,便趁着混乱,带着少数亲信逃离了都城,前往豫东平原——那里有两支与夏朝关系密切的部落:斟灌氏和斟鄩氏。

  斟灌氏和斟鄩氏是夏朝的老牌诸侯,多年来一直忠于夏室,对寒浞的篡权行为极为不满。看到相前来投奔,两部落的首领立刻表示支持,不仅为相提供了庇护,还联合周边的几个小部落,组建了一支军队,准备对抗寒浞。

  相在斟灌氏的部落中站稳脚跟后,开始积极联络天下诸侯,呼吁大家共同讨伐寒浞。然而,寒浞早已凭借武力震慑了大部分诸侯,只有少数部落响应相的号召。寒浞得知相在豫东集结力量后,勃然大怒,立刻派遣自己的儿子浇率领大军前往镇压。

  浇是寒浞的长子,勇猛好战,麾下军队战斗力极强。他先是率军攻打斟灌氏,斟灌氏的军队虽然顽强抵抗,却终究不敌浇的大军,部落被攻破,首领战死;随后,浇又率军攻打斟鄩氏,斟鄩氏同样寡不敌众,很快也被灭亡。

  相失去了最后的庇护,被浇的军队围困在一座小城之中。城破之日,相知道自己难逃一死,却仍手持青铜剑与敌军厮杀,最终力竭战死。

  关于相的这段悲惨经历,《左传·哀公元年》有着详细的记载:相被杀时,他的妻子后缗已经怀有身孕。在危急关头,后缗趁着敌军混乱,从城墙的排水洞中逃出,躲过了追杀。

  后缗一路颠沛流离,历经数月,终于逃回了自己的母家——有仍氏部落(今山东省济宁市金乡境内)。有仍氏是东夷的一个小部落,远离寒浞的势力范围,相对安全。在这里,后缗生下了一个男婴,取名“少康”——他是相的遗腹子,也是夏室仅存的血脉。

  少康自幼在有仍氏部落长大,母亲后缗常常给他讲述夏朝的历史,以及相被杀的经过,叮嘱他“勿忘国仇家恨,他日一定要复兴夏朝”。少康天资聪颖,且格外勤奋,不仅跟着部落的长老学习农耕、畜牧知识,还偷偷练习武艺,研究兵法。成年后,少康凭借着自己的才华,被有仍氏的首领任命为“牧正”,负责管理部落的畜牧和农耕事务。

  在担任牧正期间,少康展现出了卓越的领导才能:他改进了畜牧方法,让部落的牛羊数量大幅增加;他组织族人开垦新的耕地,提高了粮食产量;同时,他还暗中招募了五百余名忠于夏室的遗民,组成了一支小型军队,日夜操练,以防寒浞的儿子浇前来追杀。

  然而,少康的举动还是引起了浇的注意,浇派人前往有仍氏部落,要求首领交出少康。有仍氏的首领虽然支持少康,却深知无法对抗浇的军队,只能劝少康尽快离开。少康无奈,只得再次逃亡,前往有虞氏部落(今河南省商丘市虞城境内)投奔君主虞思。

  虞思是一位贤明的首领,早就对寒浞的残暴统治不满,也敬佩夏室的正统地位。他见到少康后,对这个“夏室遗孤”十分赏识,不仅收留了他,还任命他为“庖正”,负责管理自己的膳食。后来,虞思见少康确实有才能,便将自己的两个女儿许配给少康为妻,并封给他“纶邑”作为封地——这里有“田一成(方圆十里),众一旅(五百人)”,成为了少康复兴夏朝的第一个基地。

  在纶邑,少康终于有了稳定的发展环境。他积极招募夏朝的遗民,安抚周边的小部落,向他们宣传“复兴夏朝、讨伐寒浞”的理念;他还派人暗中联络那些对寒浞不满的诸侯,建立同盟。渐渐地,少康的势力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到他的麾下。

  此时的少康,虽然还没有足够的力量与寒浞抗衡,却已在颠沛流离中站稳了脚跟。他如同黑暗中的一点火种,在寒浞的高压统治下艰难燃烧,为夏朝的复兴积蓄着力量——一场颠覆寒浞政权、重振夏室荣光的斗争,即将在不久的将来展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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