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日晷与夜漏
华蕊这些日子总在念叨一件事——要是能把一天的时间分得分毫不差,族人们干活就能更有条理了。作为部落里的主心骨,她每天要操心的事实在太多:谁去采摘野果,谁去修补岩洞,谁负责照看火堆,谁跟着外出打猎……若是时间拿捏不准,常常是这边的活还没干完,那边的事又堆了起来,忙到月亮都挂上树梢,还有一堆琐事没了结。
“要是能知道太阳走到哪一步,该换一拨人干活了,那就好了。”她不止一次跟我提起,眼里满是期盼。
起初我想,这还不简单?看太阳的位置不就行了?清晨太阳刚冒头,就叫大家起身;日头到了头顶,就歇晌吃午饭;太阳往西斜了,就准备收工。可我把这想法一说,华蕊却摇了摇头,笑着考我:“那太阳走到半道的时候,该怎么算?比如采果子的人,什么时候换地方最合适?总不能估摸着来吧?”
这话把我问住了。确实,光靠肉眼看太阳的位置,太粗糙了,误差一大,安排活儿就容易出乱子。我开始琢磨,怎么才能找到一个既简单又准确的法子,把一天的时间划成清晰的刻度。
那段时间,我天天对着太阳出神。这天正午,阳光毒辣得像要把地面烤化,连空气都透着一股热浪。我站在岩洞前的空地上,满脑子都是计时的事,连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都没察觉。忽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地上的影子——是旁边那棵老槐树的影子。早上的时候,这影子还拖得老长,斜斜地指向西边,可现在,它变得短短粗粗,就缩在树根底下。
“影子……”一个念头猛地窜了出来,像闪电劈开了迷雾,“太阳动,影子也动,要是能记下影子的位置,不就能知道时间了吗?”
我顿时来了精神,转身就往竹林跑,砍了一根最直溜的青竹。这竹竿得足够长,足够挺,才能把影子投得清楚。我把它牢牢地插在岩洞前最平坦的那块空地上,用石头把底部压实,确保它纹丝不动。
一开始,这法子还真管用。清晨,竹竿的影子长长的,投在西边的地面上,我就在影子顶端的位置画了个记号;上午过半,影子往中间挪了挪,我又画一个记号;中午太阳当头,影子最短,再画一个;下午影子慢慢由北往东拉长,我跟着一路画下去……一天下来,地面上多了一串歪歪扭扭的记号,像一串珠子,把从日出到日落的时间串了起来。
华蕊和族人们都围过来看新鲜。第二天,当太阳升起,竹竿的影子又指向第一个记号时,华蕊笑着喊:“该出发采果子啦!”大家一听,都觉得稀奇又管用,扛起竹篮就往外走。
可没过几天,问题就来了。尤其是到了盛夏,太阳爬到正头顶的时候,竹竿的影子短得几乎看不见,有时候甚至缩成一小团,根本落不到我画的刻度区域里。这正午的时间点记不准,后面的刻度也就跟着乱了套。
我盯着那团小小的影子犯愁:这可怎么办?难道这法子只能用半天?我围着竹竿转了好几圈,忽然注意到岩洞旁边的向阳山坡——那里地势稍高,正午的太阳照在坡上,物体的影子会比平地上稍长一些。
说干就干,我把竹竿拔了出来,扛到山坡上,选了块阳光充足又平坦的地方重新插好。然后蹲在地上,用小石子一点点画出新的刻度。这次,我特意在正午太阳最高的位置多留了些余地。果然,到了正午,竹竿的影子虽然还是短,但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刻度里,清晰可见。
看着地面上那一圈圈从中心向外辐射的刻度,还有那根笔直的竹竿,我心里别提多得意了。这东西靠太阳的影子在刻度上挪动画出时间,干脆就叫“日圭”吧!“圭”就是刻度的意思,正好配它。
有了日圭,部落的作息果然规律了不少。华蕊拿着一根小树枝,指着刻度跟大家说:“影子到这儿,采果子的该往回走了;到那儿,打猎的该收队了。”族人们再也不用瞎猜时间,干活的效率高了一大截。
可新的问题又冒了出来。有时候我需要带着人去远处打猎,或者去河边捕鱼,离岩洞远了,看不到日圭,又成了“睁眼瞎”。总不能把那么粗的竹竿随身带着吧?
我开始琢磨着做个小的。我找了根细一点的竹片,削得平平整整,在上面刻上缩小的刻度,又削了一根更细的竹针,插在竹片中心当“表针”。这样一来,揣在怀里就能带走,到了地方,找块平地一放,竹针的影子落在刻度上,照样能看出个大概时间。这便携式的小日圭,成了我外出时的宝贝。
只是,这日圭再好,也怕老天爷变脸。一遇上阴雨天,乌云把太阳遮得严严实实,别说影子了,连太阳在哪都看不见,日圭就成了摆设。华蕊又开始发愁:“下雨天没法记时,该做饭的时候都不知道,总不能让大家饿肚子吧?”
下雨天里,我站在岩洞门口,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丝发呆。岩顶的水珠顺着石缝往下滴,“嘀嗒,嘀嗒”,很有规律。一滴,又一滴,间隔的时间差不多长。
“水滴……”我盯着那滴落的水珠,心里又动了起来,“太阳躲起来了,水滴总还在吧?能不能用水滴来记时呢?”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要是靠人盯着水滴数数,那得一刻不停地盯着,谁有那么大的精力?而且人总会走神,数错了一个,后面的时间就全乱了。
我蹲在岩洞门口,看着水滴落在地面的水洼里,溅起一圈圈涟漪。忽然想到:不一定非要数清每一滴水啊,看看水滴积了多少,不也能算出时间吗?
我立刻找来了一根细长的竹筒,这竹筒内壁光滑,粗细均匀,用来装水再合适不过。我把竹筒竖着放在岩顶滴水的地方,调整好角度,让每一滴水珠都能正好落进竹筒里。接着,我拿出小刀,想在竹筒上刻刻度——水积到哪条线,就是过了多少时间。
可刻着刻着就发现不对劲。竹筒是不透明的,外面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水位;而且竹筒长,底下光线暗,就算凑近了也瞅不清。我试着把竹筒劈开一半,做成个半开放式的,可这样一来,水容易洒出来,风一吹还会干得快,根本不准。
试了好几种法子都不行,最后只好想了个笨办法:多准备几根竹筒,轮流着用。先在一根竹筒里装满水,看看滴完需要多长时间(当然,这得在有太阳的时候,用日圭对着算),记下来;然后就用空竹筒接水,等这根满了,就知道过了多少时间,再换上新的竹筒。
就这样,一个不怕阴天雨天,甚至在黑夜里也能用的计时工具诞生了。我在装水的大竹筒底部钻了个小孔,让水慢慢地滴进下面的空竹筒里,根据下面竹筒接满水的次数来算时间。
因为它靠水滴来计时,我就叫它“水漏”。又因为它晚上也能用,后来大家就管它叫“夜漏”。
有了日圭和水漏,不管是晴空万里还是阴雨连绵,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我们都能把时间拿捏得准准的。华蕊安排起活儿来越发得心应手,族人们干活也更有章法。
看着大家按部就班地忙碌,看着日圭上的影子缓缓移动,听着水漏里“嘀嗒嘀嗒”的水声,我忽然觉得,这些光影和水滴,不仅仅是计时的工具,它们更像是部落的脉搏,让整个族群的生活变得有序而充满活力。而这份源于自然的智慧,也像一颗种子,在这片土地上扎下了根,慢慢生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