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鸾缘
“紫”是初见时那袭不合时宜的衣,
“宸”是九重宫阙里他为他撑起的天下,
“鸾”是少年颈侧那朵振翅欲飞的花,
“缘”是纵然门第如天堑,也要执手走到白头的余生。
【序】
京城三月,紫藤花开得最早。
张桂源踩着花瓣进皇城那日,风把香气吹得满街都是。他抬头望见宫墙,心里想的却不是紫藤,而是昨夜梦里那个穿紫衣的少年——陈奕恒。
梦里的人站在御阶下,眼尾飞红,像被春风吹开的桃花。
张桂源想,若真有这一日,他要把人捧在掌心,让那桃花只为他开。
【第一章 选秀】
大晟开朝以来第一次“选皇夫”。
旨意上说:凡世家子弟,年十八以上,容貌端秀者,皆得参选。
左相府的小公子左奇函与陈家的小少爷陈奕恒并肩站在储秀宫外。
左奇函压低声音:“我打听过了,陛下最厌紫色,你千万别穿。”
陈奕恒眨了眨眼,把腰间那条紫金流苏扯下来,随手扔给宫门外的乞丐。
可第二日,他还是着了紫。
衣袍是连夜缝的,用最艳的紫绸,绣满鸾鸟。阳光下,鸟羽像活了,一路烧进人眼里。
左奇函气得跺脚:“你疯了?”
陈奕恒笑得牙尖嘴利:“我赌陛下不会瞎。”
殿选那日,龙椅上的年轻帝王张桂源,果然第一眼就看见了他。
少年一袭紫,站在满殿素色里,像一簇不合时宜的火。
张桂源指尖摩挲着扶手,声音不高,却让整个大殿瞬间安静。
“母后,这个弟弟——”他顿了顿,眼底盛着笑,“可以做皇夫。”
太后皱了眉:“陈家门第不高。”
“那便封贵妃。”张桂源偏头,语气轻飘,却带着不容拒绝的笃定,“儿臣喜欢。”
【第二章 贵妃】
圣旨当晚就送到陈府。
陈奕恒跪在地上,听太监拖长声调念“授尔为昌裕贵妃”,心里“咯噔”一声。
贵妃?
不是皇夫,甚至不是君后,只是贵妃。
他抬眼,看见父亲陈穆佝偻的背,看见母亲偷偷抹泪,忽然就明白了——
门第像一道天堑,他纵有一张好脸,也跨不过去。
入宫那夜,紫宸殿的龙凤烛烧得极旺。
张桂源推门进来,未着冕旒,只穿素色龙纹便袍。
陈奕恒坐在床沿,紫衣已褪,只剩中衣,领口绣着一朵小小的桂花。
张桂源伸手,指尖碰到那桂花,低声道:“朕知道你不高兴。”
陈奕恒偏头躲了躲:“陛下言重。”
“叫朕名字。”
陈奕恒抬眼,黑眸里映着烛火,像盛了星子。
他张口,声音很轻:“张桂源。”
张桂源便笑了,笑意从唇角一路荡到眼底。
“阿奕,”他唤,“朕欠你一个洞房花烛,也欠你一个凤冠霞帔。你给朕时间。”
陈奕恒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伸手勾住张桂源的脖颈,把额头抵在对方肩上。
龙烛“啪”地爆了个灯花,像替他们应下这场无声誓言。
【第三章 早朝】
次月,皇帝破例允贵妃垂帘听政。
旨意一出,朝野哗然。
左奇函在班列里暗暗叹气,心想:那祖宗果然要搞事。
果然,第一日,陈奕恒就发难。
兵部请饷,他偏要查兵部去年采买兵器的账;
工部修河,他非说河堤图纸有误,当众让工部尚书下不来台。
左奇函出列奏事,话未说完,陈奕恒便淡淡截住:“左相公子所言,可有实证?”
左奇函抬眼,对上帘后那双含笑的眸子,只觉头皮发麻。
下朝后,他在御花园堵住陈奕恒。
“祖宗,你针对我做什么?”
陈奕恒折下一枝紫藤,语气慢悠悠:“你骗我。”
“我哪敢!”
“你说陛下不喜紫色,可我穿紫,他第一眼就瞧见了我。”
左奇函欲哭无泪:“你那张脸自己心里没点数?你就算披麻袋也能选上!”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一声低笑。
张桂源负手站在垂花门下,也不知听了多久。
他踱过来,从陈奕恒手里接过紫藤,顺手别在对方耳后。
“朕虽然从前不喜紫色,”他低头,在陈奕恒耳畔道,“但朕又不是瞎。”
左奇函捂眼,觉得自己此刻比午门那石狮子还亮。
【第四章 夜雨】
京城进入暑夏,夜雨说来就来。
陈奕恒趴在窗边看雨,忽然想起儿时。
也是这样的雨夜,他翻墙去左相府找左奇函,两人挤在廊下分一只烤地瓜。
地瓜很烫,左奇函被烫得直跳脚,他却笑得弯了腰。
如今地瓜仍在,却再无人与他分。
张桂源批完折子进来,就见他侧脸被雨幕映得发白。
“在想左奇函?”
陈奕恒回头,没否认。
张桂源把伞靠在门边,走过来,将人拦腰抱起。
“喂——”陈奕恒低呼。
“朕不想做替身,也不想做抢人的强盗。”张桂源把他放在榻上,俯身吻了吻他眼角,“但朕可以陪你分地瓜,陪你听雨,陪你把童年都补回来。”
陈奕恒眨了眨眼,忽然伸手捧住张桂源的脸,主动吻上去。
雨声敲窗,满室潮热。
张桂源把人压在榻上,指尖挑开紫衫,沿着锁骨一路向下。
“阿奕,”他哑声唤,“叫朕名字。”
“张桂源……”
“再叫。”
“张桂源……”
声音碎在雨里,像一串串短促的铃。
【第五章 风波】
朝堂上的风波来得比夏雨更急。
御史台联名参奏,说贵妃干政,乱了祖宗法度。
太后召皇帝寿康宫长谈,次日,内廷传出旨意——
贵妃禁足三月,非召不得出紫宸殿。
陈奕恒听完旨,只笑了笑,转身回殿,继续喂他的鹦鹉。
鹦鹉是他生辰时张桂源送的,会学人说话,只会一句——
“阿奕,对不起。”
张桂源夜里翻窗进来,便看见鹦鹉扑棱着翅膀,满殿乱飞,嘴里一遍遍喊“阿奕,对不起”。
陈奕恒倚在床边,手里拿了卷《左传》,抬眼看他:“陛下怎么不走正门?”
张桂源没答,只伸手把人抱进怀里,声音低哑:“朕让你受委屈。”
陈奕恒合上书,语气平静:“我既选了这条路,便知道有这一日。”
“可朕不想你委屈。”张桂源吻他发顶,“再等等,朕欠你的,一次性还你。”
【第六章 兵变】
禁足第三十日,夜半,宫门忽传号角。
骠骑将军赵麟反了,率三千禁军围了皇城。
赵麟是太后外甥,素有异志。
紫宸殿门被踹开时,陈奕恒正换了夜行衣。
张桂源把一柄短剑塞给他:“从密道出宫,去北衙找左奇函。”
陈奕恒没接,只问:“你呢?”
“朕是天子,天子守国门。”
陈奕恒定定看他三息,忽然笑了:“张桂源,你既娶了我,便别想做孤家寡人。”
他夺过剑,反手挽了个剑花,与张桂源并肩立在殿阶。
火把照得夜色如昼,赵麟提枪立于丹墀下,笑张狂:“陛下,交出贵妃,臣保你无虞。”
张桂源握住陈奕恒的手,十指相扣。
“朕的人,”他抬眸,声音不高,却压过千军,“谁敢动?”
兵刃相交,血光四溅。
左奇函带北衙兵赶到时,正见陈奕恒一剑挑了赵麟的帅旗。
少年紫衣染血,像一朵开在炼狱的鸢尾。
张桂源负手立于他身侧,龙袍溅满朱砂。
这一夜,史称“紫宸之变”。
太后自请出宫,赴太庙祈福,终身未归。
次日,皇帝颁诏:
“昌裕贵妃陈奕恒,护驾有功,晋皇夫,赐号‘紫宸’,摄六宫事,赐金印紫绶,许同朕共理万机。”
朝臣再无人敢言。
【第七章 大婚】
大婚定在九月九。
京城种遍紫藤,花开如瀑。
陈奕恒着紫袍,绣九凤,乘十六人抬的凤辇,自正阳门入。
张桂源着绛纱袍,亲迎于阶下。
两人执手,一步步登上丹陛。
鼓乐齐鸣,百官跪伏。
司礼太监高声唱:“跪——”
张桂源却先一步,掀袍与陈奕恒并肩跪下。
众臣惊呼。
张桂源抬手,示意众人平身,声音朗朗:
“自今日起,紫宸皇夫与朕同体,见朕如见皇夫,见皇夫如见朕。违此誓者,天下共击之。”
陈奕恒侧头看他,眼尾飞红,却笑得比紫藤还艳。
礼成,入洞房。
红烛高照,张桂源用玉如意挑起陈奕恒的下巴,低声问:“这回,可还委屈?”
陈奕恒踮脚吻他:“再委屈,也被你哄好了。”
罗帐落下,紫衣与绛袍交叠,像两株藤蔓,终于缠成一体。
【第八章 余生】
很多年后,史官记载:
“帝与紫宸皇夫,终身同食同寝,夜批奏章,常执手而眠。帝晚年逊位于皇夫,自号‘紫藤居士’,两人携手归隐南山,种花栽芋,不问世事。”
野史却补了一句:
“传闻南山有竹庐,庐前紫藤成海。每至春末,花开风起,可见两人并肩坐于藤下,一人口衔草叶,吹《凤求凰》,一人以紫藤为冠,笑骂‘老不正经’。问其姓名,但指花而不答。”
世人遂知,那是张桂源与陈奕恒。
他们终其一生,把“朕”与“臣”走成了“我”与“你”。
也把紫色,从禁忌变成了国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