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
暖黄的演播室顶灯晃得人眼晕，我正对着稿子练声，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黄芷陶：「英子刚刚被阿姨叫走了」
黄芷陶：「我感觉应该是阿姨知道了」
指尖一抖，差点碰倒脚边的稿件架，我慌忙把手机塞回去，抬头就对上老师的目光。
培训老师：“集中注意力。”
林念：“不好意思老师。”
培训老师：“好了，注意气息。”
老师的声音从对面传来，手里的秒表正规律地“滴答”响着
培训老师：“刚才说到‘月光漫过护城河’，尾音飘了，再来一遍。”
我深吸一口气，双手自然垂在腹前，喉结轻轻滚动着压下心头的慌
林念：“……月光漫过护城河时，总像有人在对岸，把碎银撒了满筐。”
培训老师：“停。”
老师突然用笔敲了敲桌面，笔尖在稿纸上划出轻响
培训老师：“‘碎银’两个字，舌尖别太用力。”
她抬眼看向我，语气放缓了些
培训老师：“播音不是咬字越清越好，得让听的人觉得，那银真是‘碎’的，轻飘飘的，像能顺着风飘进耳朵里。”
窗外的天色早彻底沉了，晚风吹得百叶窗“咔嗒咔嗒”撞着玻璃，碎影在老师的教案上晃来晃去。
我点头应着，眼角余光瞥见口袋里的手机微微发亮——陶子又发来消息了。
指尖在衣服上按了按，我定了定神，重新抬手抵在肋骨两侧，感受着横膈膜随呼吸起伏，把那句台词又试了一遍。
培训老师：“这遍好多了。”
老师终于松了口，笔尖在教案上画了个勾
培训老师：“歇两分钟，你顺一遍明天的模拟主持稿。”
弯腰去够脚边的水杯时，手机又在口袋里震了一下。
手机屏幕还亮着，陶子的消息一条接一条跳出来
黄芷陶：「念念，英子跟你联系了吗？」
黄芷陶：「我跟她发消息没回，打电话也不接，会不会出事呀？」
指尖在屏幕上敲得飞快，
「别担心，一会儿下课我去看看」
发送键按下去的瞬间，老师已经在收拾教案了
培训老师：“这节课就到这儿，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林念：“谢谢老师”
培训老师：“等一下，老师希望明天的你可以调整好状态，上课还是需要集中注意力的我想这点你应该明白。”
林念：“对不起老师，我会注意的”
培训老师：“嗯，回去吧”
我抓起背包往肩上一甩
林念：“老师再见。”
培训老师：“拜拜，明天见。”
推开门的瞬间，晚风卷着柏树叶的气息扑过来。
我摸出手机给陶子回消息，脚步已经顺着路灯往英子家的方向拐——口袋里的主持稿还带着体温。
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我的脚步“啪”地亮了，暖黄的光打在英子家的门板上，抬手敲了三下，指节磕在冰凉的木门上，发出“扣扣扣”的轻响。
门里传来英子的声音
“来了。”
我往后退了半步，门“咔嗒”一声开了。英子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小熊睡衣，头发乱糟糟地扎在脑后，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
“干嘛呢？”
我侧身挤进门，视线在她脸上打了个转
“怎么不回消息呀，我和陶子都快急疯了。”
她往屋里退了两步，手在玄关的柜子上胡乱摸了摸，拿起个没电的手机晃了晃
“哦，我没看手机，估计没电了。”
声音有点哑，像是刚哭过。
我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指腹触到的皮肤有点凉
“哎哟，我小宝贝这憔悴的小脸。”
指尖顺着她的下颌线滑下来
“跟姐姐讲讲，怎么回事呀？”
她垂下眼，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半晌才扯了扯嘴角
“没事，就跟我妈吵架了呗。”
顿了顿，她忽然抬起头，眼底倒亮起来些
“不过我想明白了，我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说来听听？”
我拉着她往客厅走，沙发上还扔着本摊开的习题册，旁边的玻璃杯底结着圈淡淡的茶渍。
“之前我跟我妈关系还挺好的，”
她蜷在沙发角，膝盖抵着胸口，声音轻得像叹息
“就是我上高三时候开始的，她好像突然就把所有东西都攥得特别紧……”
我没接话，只是往她手里塞了个橘子。
她指尖有点凉，剥橘子皮的时候指甲缝里都透着股没精神的劲儿。
“那你打算？”
我看着她把一瓣橘子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受了委屈的小仓鼠。
她咽下橘子，突然抬头冲我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点豁出去的坚定
“我有对策了，你不用管了。”
我盯着她看了两秒，见她眼里确实有了点往日的光，便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好，你心里有数就行。但要是扛不住了，可得跟我说。”
她用力点头，把橘子核吐在手心里
“别说我了，你今天上课怎么样？播音课是不是特好玩？”
提到课上的事，我心里那点紧绷感总算松了松，往沙发背上一靠
“我觉得挺好的！老师教的那些气息控制，听着简单，练起来才知道门道多着呢。”
我学着老师的样子抬手抵在肋骨两侧
“你看，就这么一吸一呼，声音都稳多了——专业的就是不一样。”
英子被我逗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伸手过来拍我的胳膊
“行啊林念，以后可是要上电视的人了。”
……
窗外的路灯透过纱帘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斑。我看了眼手机，已经快十点了，便站起身理了理衣角
“那我回去喽，我哥应该已经回来了。”
英子也跟着站起来，往门口送我
“拜拜，我就不送你啦，我妈估计一会就回来了”
我替她拉了拉松垮的睡衣领口，指尖蹭到她颈后的皮肤
“拜拜，有事随时叫我。”
她“嗯”了一声，在我转身时轻轻带上了门。
楼道里的灯又暗了下去，我摸着楼梯扶手往下走，心里却比来时踏实多了——至少英子眼里的光，总算回来了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