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沙的小插曲 —第四章
第四天的午后,阴云依旧厚重,但雨势终于小了些,变成了恼人的、连绵不绝的牛毛细雨。火星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抱着一摞刚借的《古代预言语法结构精析》,刚拐进通往河族历史教室那条相对僻静的枫叶长廊,脚步猛地顿住。
长廊尽头,靠近公告栏的地方,沙风正站在那里。她对面,又是那个鸦羽。
鸦羽脸上依旧挂着那副阳光灿烂、极具感染力的笑容,手里拿着一个包装精美的、巴掌大的小盒子,正热情地往沙风手里塞。沙风微微蹙着眉,似乎在摇头拒绝,但鸦羽的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熟稔和坚持,甚至微微前倾,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几天来强行压抑的、如同休眠火山般的情绪,被眼前这一幕瞬间点燃!火星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理智的弦彻底崩断!图书馆窥见的那一幕、食堂里冰冷的决裂、雨中那孤独的背影、还有此刻晨尾那碍眼至极的笑容和动作……所有画面碎片带着尖锐的呼啸,狠狠刺穿了他最后一丝克制!
“沙风!”
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骤然炸响在寂静的长廊!火星像一道失控的红色闪电,几步就冲到了两人面前。他完全无视了鸦羽惊愕的表情,布满血丝的冰蓝色眼眸死死锁住沙风,胸膛剧烈起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裹挟着压抑了数日的风暴:
“这就是你所谓的‘到此为止’?!”他猛地指向还捏在鸦羽手里、差点碰到沙风指尖的那个礼物盒子,声音因愤怒而嘶哑颤抖,“这么快就找到新的‘合作’对象了?!鸦羽送的东西,就这么让你舍不得拒绝?!”
沙风被这突如其来的爆发震得后退了半步,瞳孔骤然收缩。鸦羽更是完全懵了,拿着盒子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冻结,只剩下错愕和一丝被冒犯的恼怒:“火星?你发什么疯?”
“我发疯?!”火星猛地转向鸦羽,眼神凶狠得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连日积压的挫败、猜忌和痛苦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口,彻底爆发,“我警告过你离她远点!收起你那套风族的花花肠子!沙风她……”
“火星!”
一个冰冷、清晰、带着强大穿透力的声音,如同淬火的冰刃,狠狠劈开了火星失控的咆哮。
沙风上前一步,直接挡在了火星和鸦羽之间。她微微仰着头,直视着火星那双燃烧着怒火和痛苦的冰蓝色眼睛。雨水打湿了她额前的几缕碎发,贴在光洁的额角,衬得她此刻的神情更加凛冽。琥珀色的瞳孔里,没有火星预想中的慌乱或心虚,只有一片被彻底激怒的、如同寒冰风暴般的森然怒意,以及……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他刺穿的失望。
“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质问?”沙风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狠狠砸在火星脸上,“用你那双只会躲在书架后面窥视、用你那个只会沉默猜忌、用你那个只会挥拳砸书架来发泄的、狭隘又懦弱的脑子?!”
“窥视”两个字像两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火星脸上,让他瞬间哑火,脸上血色尽褪。
沙风的目光扫过他因为砸书架而依旧红肿未消的指关节,眼底的失望浓得化不开:“那天晚上,鸦羽只是来请教我关于体能数据模型和星象能量消耗之间可能存在的交叉点!他碰掉我的笔,帮我捡起来,仅此而已!你看到了什么?你脑子里又擅自编排出了什么肮脏的剧本?!”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被深深伤害后的余痛:“是,我是在笑!因为他的想法虽然天真,但至少坦诚!他敢于表达,敢于寻求合作!而不是像某些人,像个阴沟里的影子,只会窥探,只会猜忌,只会把一切都憋在心里发酵成恶臭的毒药,然后在最不该爆发的时候,用最愚蠢的方式炸开,伤及无辜!”
她指向一旁脸色铁青、完全插不上话的鸦羽,又猛地指向火星的胸口,指尖几乎要戳到他心脏的位置:“你砸书架很威风吗?火星?用暴力来掩盖你内心的不安和嫉妒?你除了会伤害公共财产,会伤害……会伤害……”她声音哽了一下,强行咽下后面的话,眼神却如同受伤的母豹,带着痛楚的凌厉,“你还会什么?!”
“我……”火星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堵满了滚烫的砂石,沙风的每一句质问都像重锤,砸得他头晕目眩,体无完肤。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细节—沙风当时专注看笔记的侧脸,鸦羽帮她捡笔时那短暂而自然的接触—此刻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与他自己臆想出的“亲密”画面形成残酷的对比。巨大的羞愧和悔恨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冰冷的廊柱上,脸色惨白如纸。
鸦羽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机会,他皱着眉头,将那个被火星视为“罪证”的小盒子直接塞到沙风手里,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悦和撇清:“沙风学姐,这是风族传统点心,我姐托我带给你的谢礼,感谢你上次帮忙分析数据。东西送到,我先走了。”他看也没看失魂落魄的火星,转身快步离开,留下长廊里死一般的寂静。
细雨无声地飘落,打湿了沙风手中的盒子,也打湿了她长长的睫毛。她看着火星失魂落魄、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的样子,看着他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痛苦和悔恨,满腔的怒火和失望,奇异地被一种更深沉的疲惫和……一丝隐秘的心疼所取代。但她没有心软,只是冷冷地、一字一句地,将最后的话钉入火星的灵魂深处:
“火星,你让我觉得陌生,也觉得……很累。”
说完,她不再看他一眼,抱着那个被打湿的盒子,挺直脊背,转身走进了迷蒙的雨幕深处。深蓝色的制服背影,很快消失在枫叶长廊的尽头,只留下火星一个人,像一尊被遗弃在雨中的、布满裂痕的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