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来了
大靖,金銮殿。
太子南桁手持那份染着硝烟气息、落款为“大雍三皇子 玄鹤”的求援信,声音沉痛而激昂,将大雍新帝勾结戎国、十五城之约以及拓跋宏妄图瓜分大靖的狼子野心,尽数呈于御前。
“……父皇!若三殿下兵败,新帝与拓跋宏下一个目标,必是我大靖!届时,我大靖将腹背受敌,危如累卵!儿臣恳请父皇,即刻发兵援雍!助三殿下扫清叛逆,驱逐戎狄!”南桁深深叩首,言辞恳切。
老皇帝靠在龙椅上,脸色蜡黄,眼神却依旧锐利。他静静听完,浑浊的眼中精光一闪。他不知那“玄鹤”便是昔日东宫近臣上官鹤,但这封求援信,正合他意。大雍新帝近年来屡屡在边境挑衅,如鲠在喉。若能借这“三殿下”之手除掉新帝,换上一个与大靖交好的雍主,岂非一劳永逸?
“嗯……”老皇帝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病气,却不容置疑,“太子所言,深合朕意。大雍内乱,戎狄趁火打劫,危及我大靖安危。此战,非助雍,实为自保!太子听令!”
“儿臣在!”南桁心中一喜。
“朕命你为帅,领三万精兵,即刻启程,驰援大雍三殿下!务必助其击退强敌,稳住雍境!”老皇帝下了决断。
“儿臣遵旨!定不负父皇所托!”南桁朗声应道,心中已开始盘算如何尽快见到上官鹤。
然而,他话音未落,一个低沉冷硬的声音如同寒冰般插入:
“陛下!臣有异议!”
满朝文武目光齐刷刷转向声音来源——一身玄甲、面容冷峻的镇国大将军楚归鸿!
楚归鸿大步出列,单膝跪地,声音铿锵有力:“太子殿下所言援雍之策,确是正理。然,仅带三万兵马,恐杯水车薪!据臣所知,新帝与戎国联军,兵力远超四倍!且拓跋宏此人,豺狼成性,狡诈凶残!三万兵马,解一时之围或可,但想助那三殿下彻底扭转乾坤,甚至换掉雍帝,难如登天!”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龙椅上的皇帝,抛出一个更惊人的提议:
“陛下!臣以为,此战,当有更大图谋!戎国,才是我大靖真正的心腹大患!新帝昏聩,引狼入室,正是天赐良机!唇亡齿寒之理,更在戎国!若坐视三殿下战败,新帝与拓跋宏沆瀣一气,挟大胜之威,必即刻挥师东进,合击我大靖!届时,我大靖将面临两线作战,危矣!”
他深吸一口气,掷地有声:
“臣请命!愿与太子殿下同往!太子领三万兵马解三殿下之围,臣再领三万精兵,直插戎国永绝后患!一举灭戎,此乃一劳永逸之策!请陛下圣裁!”
“一举灭戎?!”朝堂之上瞬间哗然!楚归鸿的提议,胆大包天,却又切中要害!老皇帝浑浊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是啊,仅仅解围换人,不过是权宜之计。若能趁此机会,一举拔掉戎国这颗毒瘤,那才是真正的长治久安!
“好!好一个‘永绝后患’!”老皇帝精神似乎都为之一振,“楚爱卿深谋远虑,忠勇可嘉!准奏!太子南桁为主帅,领兵三万,即刻驰援雍境!镇国大将军楚归鸿为副帅,领兵三万,伺机突袭戎国务求毕其功于一役!”
“臣,领旨!”楚归鸿沉声应道,眼底深处,一丝难以察觉的、近乎偏执的光芒一闪而逝。
“儿臣……领旨。”南桁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几个字,脸色铁青!他猛地看向楚归鸿,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什么灭戎!什么永绝后患!都是借口!这个疯子!他分明就是想光明正大地去大雍!去见他千方百计才送走的鹤!他以为把鹤送到大雍,就能彻底斩断楚归鸿的觊觎,却没想到此人竟能无耻到利用国战之机,以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追过去!
怒火在胸中翻腾,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但圣旨已下,他无力更改。只能眼睁睁看着楚归鸿那挺拔冷硬的背影,如同最坚固的壁垒,再次横亘在他与上官鹤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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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雍西北,残阳如血,映照着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血战的关隘。城墙破损,硝烟未散,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和焦土味。守城的将士们疲惫却带着胜利后的亢奋,正在清理战场。
上官鹤站在城楼最高处,眺望着远方戎狄大军撤退后扬起的烟尘。他已换下染血的战甲,穿着一身玄色常服,俊美绝伦的面容在夕阳余晖下显得有些苍白,却异常沉静。面具已除,陈玄力主如此——那一战,他力斩巴图尔,其神威与容貌已传遍三军,再戴面具,反倒显得欲盖弥彰,不如大大方方示人,更能凝聚人心。右耳的银流苏在风中轻晃,为他冷峻的气质平添了几分异域风情。
马蹄声由远及近,如同密集的鼓点敲打在焦灼的大地上。地平线上,一杆杆熟悉的、绣着大靖龙纹的旗帜率先映入眼帘!
“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的援军到了!”城头上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上官鹤心中一紧,目光瞬间锁定了那支疾驰而来的队伍最前方,那个身着明黄太子常服、风尘仆仆却难掩焦急与关切的身影——南桁!他微微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稍缓,对着城下那熟悉的身影,极轻微地点了点头。那点头的动作很轻,却仿佛带着千言万语。
然而,下一秒!
就在太子亲卫队之后,另一股更加庞大、更加肃杀、如同银色洪流般的军队,带着铺天盖地的威压,滚滚而来!红色的“楚”字大旗迎风招展,猎猎作响!为首一人,身披银甲,跨骑神骏黑马,身形挺拔如枪,面容清俊儒雅,一双深邃的眼眸隔着遥远的距离,如同实质般穿透烟尘,死死地钉在了城楼上那道玄色的身影之上!
楚归鸿!
当看清那个人的瞬间,上官鹤感觉自己的呼吸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扼住!心脏像是被重锤猛击!他怎么会来?!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无数混乱的念头、屈辱的记忆、冰冷的锁链、炽热的占有……如同潮水般瞬间将他淹没!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脸色瞬间褪尽血色,比刚才更加苍白。
他死死抓住冰冷的城垛,指节用力到泛白,强迫自己稳住身形,压下心头翻涌的惊涛骇浪。不能失态!绝不能!他是大雍三皇子玄鹤!是这支军队的统帅!他深吸一口气,再抬眼时,眸中已是一片沉静如水的冰冷,只是那冰层之下,是无人能窥见的剧烈动荡。
城下,楚归鸿的目光自始至终未曾离开过城头那道身影。当那张朝思暮想、无数次在噩梦中出现的绝美容颜毫无遮掩地撞入眼帘时,巨大的冲击力让他身下的战马都似乎不安地踏了一下蹄子。是他!真的是他!比记忆中更加清瘦,眉宇间多了几分挥之不去的疲惫和冷峻,但那惊世的容颜,在血与火的淬炼下,竟绽放出更加夺目、更加令人心悸的光彩!玄色锦袍,银流苏耳饰……这身装扮,将他衬得如同暗夜中走出的神祇,妖异而尊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