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万年的交流
海神阁顶层的休息室里，光线昏暗，只有几缕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古月蜷缩在柔软的大床上，身上盖着一层薄薄的云锦被，银蓝色的长发散落在枕头上，平日里总是紧绷的眉头此刻微微舒展，却依旧带着一丝难以化开的疲惫。
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这样安安稳稳地躺下来了。从重建史莱克开始，每一天都像上紧了发条的钟——处理学院事务、协调各分院布局、分析传灵塔的动向、应对随时可能出现的危机……神经始终绷得紧紧的，哪怕是短暂的休憩，脑海里也全是未完成的计划和潜在的风险。
传灵塔倒了，千古东风被擒，霍雨浩前辈也回来了，按理说，她终于可以松口气了。可闭上眼，唐舞麟那张带着决绝的侧脸却总在眼前晃——他到底去了哪里？那个藏在他眼底的计划，究竟是什么？
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床单，触感细腻，却怎么也驱散不了心头的空落。这些年，她习惯了把所有情绪都藏在银麟斗罗的铠甲之下，习惯了用冷静和强硬面对一切，可只有在这样独处的深夜，那些被压抑的疲惫和不安才会悄悄冒出来。
窗外传来生命古树沙沙的轻响，像是在哼着古老的歌谣，带着令人安心的韵律。古月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放松下来。鼻尖萦绕着海神阁特有的墨香和木质气息，这是她从小闻到大的味道，熟悉得像是刻在骨子里的安全感。
或许是这久违的宁静太过诱人，或许是连日的紧绷终于到了极限，她的眼皮渐渐沉重起来。那些纷乱的思绪像退潮的海水般慢慢散去，意识沉入温暖的黑暗。
这一次，没有传灵塔的阴谋，没有邪魂师的踪迹，没有需要她扛起的重担。梦里，似乎有温暖的阳光，有生命湖的涟漪，还有一个模糊的金色身影，正朝着她伸出手……
古月的呼吸渐渐平稳，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浅浅的阴影。
她终于，好好睡了一觉。
明都的午后，阳光透过云层，给这座经历了风雨的城市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日月皇家魂导学院的阁楼里，茶香袅袅，驱散了空气中最后一丝硝烟味。
笑红尘坐在窗边的藤椅上，手里把玩着一枚魂导核心，阳光落在他略显沧桑的侧脸上，鬓角的几缕银丝格外显眼。他比年轻时沉稳了许多，眼底却依旧藏着几分不羁。梦红尘坐在他对面，一身素雅的长裙，正慢条斯理地沏着茶，动作轻柔，眉宇间带着岁月沉淀后的温婉。
阁楼的门被轻轻推开，霍雨浩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月白色的长袍与这古朴的阁楼相映，竟没有丝毫违和。
“你来了。”笑红尘抬头，脸上露出一抹复杂的笑容，放下手中的魂导核心，“我就知道，你迟早会来找我们。”
梦红尘放下茶壶，给霍雨浩斟了一杯茶，轻声道：“灵冰斗罗大驾光临，真是让这阁楼蓬荜生辉。”她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疏离。
霍雨浩在她们对面坐下，看着眼前这对曾经针锋相对，如今却已洗尽铅华的兄妹，轻声道：“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笑红尘端起茶杯，却没有喝，只是看着杯中晃动的茶水，“久到我都快忘了，当年在全大陆高级魂师学院斗魂大赛上，你把我打得有多惨。”
这话一出，阁楼里的气氛顿时轻松了几分。梦红尘嗔了哥哥一眼：“都多大年纪了，还提当年的事。”
笑红尘哈哈一笑，眼底的疏离散去不少：“不提当年，难道提现在？提传灵塔倒了，千古东风成了阶下囚？还是提……你从深渊位面回来了？”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直视着霍雨浩：“说实话，我到现在都不敢信。深渊裂缝那么凶险，连极限斗罗都未必能全身而退，你却一待就是这么多年，还能活着回来。”
霍雨浩端起茶杯，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带来一丝暖意：“侥幸而已。深渊位面比想象中更复杂，但也让我学到了很多。”
“学到了怎么对付亡灵？”笑红尘挑眉，“刚才在传灵塔广场，你那手亡灵之力，可是把不少人吓着了。包括我。”
霍雨浩淡淡一笑：“只是顺手为之。圣灵教的邪祟，留着也是祸害。”
“你总是这样。”梦红尘轻声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感慨，“永远都站在正义的一方，永远都能把一切处理得恰到好处。当年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她顿了顿，看向霍雨浩：“可你有没有想过，有些事，不是非黑即白的？就像传灵塔，当年你创建它的时候，是为了魂兽和人类共存，可到了千古东风手里，却成了屠戮魂兽的工具。这中间的变数，谁又能预料到？”
霍雨浩沉默了。他知道梦红尘想说什么。传灵塔的变质，他难辞其咎。
笑红尘接过话茬：“我们兄妹俩这些年守着日月皇家魂导学院，看得比谁都清楚。传灵塔的问题，从来都不只是千古家族的问题。是人性的贪婪，是力量的诱惑，是两大势力长期对峙下的必然结果。”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的传灵塔废墟：“你以为千古东风是天生的恶人？未必。他年轻时也曾想过继承你的理念，可坐在那个位置上，身不由己的事太多了。权力、责任、家族……最后把他逼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所以，你是在为他辩解？”霍雨浩问道，语气平静。
“不是辩解，是陈述事实。”笑红尘转过身，目光坦诚，“我和红尘当年也恨过你。恨你毁了我们的计划，恨你让日月晚些统一大陆。可后来我们才明白，你的选择，或许不是最好的，却是当时最无奈的。”
梦红尘补充道：“就像现在，你回来了，所有人都以为你会重整传灵塔，会弥补当年的过错。可你没有。你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史莱克清算千古家族，看着魂兽与人类的矛盾再次激化。这又是为什么？”
霍雨浩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因为我知道，有些错，不是靠弥补就能挽回的。传灵塔已经烂到了根里，与其重建，不如推倒重来。至于魂兽和人类的矛盾……”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那需要时间，需要双方都做出让步。急不来。”
“急不来？”笑红尘冷笑一声，“等你想慢慢来的时候，唐舞麟那边恐怕已经闹翻天了。”
霍雨浩的目光微微一凝：“你们知道他？”
“整个明都谁不知道？”笑红尘走到他面前，语气凝重，“传灵塔覆灭那天，有人看到他和帝天在一起。星斗大森林的魂兽最近异动频繁，傻子都能猜到他想干什么。”
他看着霍雨浩：“你打算怎么办？站在史莱克那边，还是站在魂兽那边？或者，像当年一样，再创造一个什么体系，试图调和双方？”
霍雨浩没有回答，只是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茶已微凉，就像他此刻的心情。
梦红尘叹了口气：“其实，我们都知道你很难。当年你离开，或许就是因为太累了。既要顾及人类，又要保护魂兽，还要对抗深渊……你不是神，做不到面面俱到。”
“可你还是回来了。”笑红尘的语气缓和了些，“为什么？”
霍雨浩抬头，望向窗外的天空，眼神悠远：“因为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深渊位面的威胁还在，圣灵教的余孽未清，魂兽和人类的矛盾也到了临界点。我不能再躲了。”
他看向笑红尘兄妹：“我来找你们，不是为了辩解，也不是为了寻求支持。只是想告诉你们，接下来可能会有一场大风暴，日月皇家魂导学院……尽量不要卷入。”
笑红尘哈哈一笑：“你觉得我们会怕？当年连你都敢惹，现在还有什么能吓住我们兄妹？”
梦红尘也笑了，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不过，看在你特意来提醒我们的份上，我们可以考虑一下。毕竟，跟你这位灵冰斗罗站在对立面，可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霍雨浩看着他们眼中熟悉的默契，也忍不住笑了：“多谢。”
“谢就不必了。”笑红尘摆了摆手，“真要谢我们，就好好想想怎么解决眼前的烂摊子。别再像当年一样，留下一堆麻烦就跑了。”
梦红尘端起茶壶，给霍雨浩续上茶：“茶快凉了，再喝一杯吧。有些事，急不来，先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霍雨浩端起茶杯，感受着掌心的温度，心中的郁结渐渐散去。
是啊，急不来。
无论是魂兽与人类的矛盾，还是深渊的威胁，亦或是他遗失的神界记忆，都需要一步一步来。
至少，他不再是一个人了。
阁楼外的阳光正好，透过窗棂，洒在三人身上，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曾经的对手，如今虽立场不同，却在这一刻，达成了一种微妙的默契。
大风暴或许即将来临，但至少此刻，还有一杯热茶，一份久违的平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