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不过去的墨蓝
海神阁的木门被轻轻推开，带着一身风尘的墨蓝走了进来。她眼下的乌青比上次见面时重了许多，像是几夜未眠，身上那件代表联邦议长身份的制服也皱巴巴的，全然没了往日的从容。
目光扫过坐在主位的古月，墨蓝的眉头先拧了起来——这位海神阁阁主的脸色依旧苍白，唇边还残留着淡淡的药味，显然伤还没好利索，可那双眼睛里的坚定却丝毫未减，像是淬了冰的火，灼得人不敢直视。
不等她开口，窗外传来“沙沙”的扫地声。墨蓝循着声音望去，正好看见陈新杰佝偻着腰，拿着扫帚一丝不苟地清理着生命古树落下的叶片。阳光照在他灰布短褂上，映出几分与身份格格不入的平和，可在墨蓝眼里，这画面却比千古东风的阴谋更让她头疼。
“砰！”
墨蓝猛地一拍桌子，实木桌面发出沉闷的响声，震得茶杯都跳了跳。
“古月阁主，”她深吸一口气，声音里带着压抑到极致的疲惫，“史莱克和传灵塔斗得你死我活，全联邦的目光都钉在你们这儿，我每天处理那些弹劾提案就够焦头烂额了——”
她指着窗外的陈新杰，语气陡然拔高，眼底几乎要喷出火来：“可这位呢？前战神殿殿主，99级极限斗罗，放着好好的联邦支柱不当，跑来你们学院扫地？他是嫌大陆不够乱，还是觉得我这个议长的头发掉得不够快？！”
古月看着她发红的眼眶，端起茶杯递过去：“先喝口茶。”
“喝什么茶！”墨蓝没接，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现在全联邦都在传，说战神殿倒向了史莱克，传灵塔已经联合了好几个军区的将领，说要‘清君侧’！你们是真不想让我活了是不是？”
她不是不知道陈新杰退位的内情，可在联邦官场的漩涡里，真相从来不重要。人们只看到前殿主赖在史莱克扫地，只看到传灵塔借机煽风点火，只看到那些蠢蠢欲动的势力开始摩拳擦掌——这一切，都像压在她肩上的巨石，快要把她碾碎了。
“他只是……想做点自己的事。”古月轻声道，目光落在窗外。陈新杰正好扫到海神阁门口，抬头时与古月对上视线，还憨厚地笑了笑，那模样，哪还有半分当年叱咤风云的战神殿主影子。
“他自己的事？”墨蓝气笑了，“他是陈新杰！是那个跺跺脚联邦都要抖三抖的人！他的‘自己的事’，就是把整个联邦的势力平衡搅得稀巴烂？”
她走到窗边，看着陈新杰又佝偻着腰去捡角落里的落叶，龙夜月恰好从旁边经过，没好气地踢了踢他脚边的石子，陈新杰却像得了糖似的，连忙把那块石子扫进簸箕里。
墨蓝看得眼皮直跳，差点真的吐出一口血来。
“古月，算我求你了。”她转过身，语气放软了些，眼底带着恳求和无奈，“让他走吧。哪怕回战神殿养老，哪怕去落日森林隐居，别再让他出现在这儿了。传灵塔那边我会压着，史莱克的损失我也会让联邦补偿，咱们……能不能先让大陆喘口气？”
古月沉默着没说话。她知道墨蓝的难处，联邦议长这个位置，夹在史莱克、传灵塔、战神殿和无数势力之间，每一天都如履薄冰。可陈新杰的事，她插不了手，龙夜月也未必真的想赶他走——那一声声怒斥里藏着的，分明是连当事人自己都没察觉的在意。
窗外的扫地声停了。陈新杰不知说了句什么，逗得龙夜月瞪了他一眼，嘴角却微微翘了起来。阳光穿过叶隙落在两人身上，竟有种奇异的和谐。
古月抬起头，看向墨蓝，眼神平静却坚定：“墨蓝议长，有些事，不是我们能左右的。但史莱克可以保证，只要传灵塔不主动挑衅，我们绝不会先动手。”
她顿了顿，补充道：“至于陈前辈……他想留多久，就留多久。史莱克的地，还容得下他扫。”
墨蓝看着古月不容置疑的眼神，又看了看窗外那对别扭的老人，终于无力地靠在墙上，从口袋里摸出个皱巴巴的能量棒啃了起来。
“行，行，你们都厉害。”她含混不清地说，“等哪天联邦真乱了套，我就把议长徽章往你们海神阁一扔——谁爱管谁管，我不干了！”
话是这么说，可她啃完能量棒，还是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叠文件：“这是最新的联邦军备调动报告，传灵塔在边境增兵了，你们自己小心。”
古月接过文件，指尖触到纸张的粗糙，也触到了那份沉甸甸的责任。
墨蓝没再多说，转身离开了海神阁。走到门口时，她瞥了眼还在扫地的陈新杰，最终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陈新杰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头望了眼墨蓝的背影，又看了看海神阁的方向，默默拿起扫帚，继续清扫着那些永远也扫不完的落叶。
阳光正好，风过林梢，只是这平静之下，依旧藏着无数暗涌。
墨蓝走出史莱克学院，坐进魂导车的瞬间，紧绷的脊背才骤然垮下来。她扯了扯领带，将那份维持了一路的议长威仪揉得稀碎，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树影，长长地叹了口气。
说不干是假的，从穿上这身制服那天起，她就没资格说“不干”。可要说心里没怨，那更是自欺欺人。
车载魂导屏上正播放着星罗与天魂两大帝国签订和平协议的新闻，画面里两国元首握手言和，笑容满面，底下的评论区一片祥和。墨蓝却嗤笑一声，伸手将屏幕按灭。
和平协议？不过是暂时的休战符罢了。星罗帝国的白虎斗罗虎啸天最近频繁出现在边境，天魂帝国的玄武军团也换了新的统帅，这哪里是要和平的样子？不过是两边都在憋着劲，等着联邦内乱，好趁机咬下一块肉来。
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指尖冰凉。桌板上堆着的文件还散发着油墨味，最上面那份标着“绝密”的卷宗，正是传灵塔在西北边境增派的魂导炮数量——整整三个集团军的配置，说是“防御演习”，骗谁呢？
而史莱克那边，古月的态度看似温和，实则比龙夜月当年更硬。那句“史莱克的地，容得下他扫”，分明就是在告诉所有人：陈新杰，我们护了。传灵塔想动他，先过史莱克这关。
一边是恨不得把联邦搅个天翻地覆的传灵塔，一边是看似守成却绝不退让的史莱克，中间还夹着个放着权位不要、跑去当扫地僧的前战神殿主。墨蓝觉得自己像根被两头拉扯的橡皮筋，再用力点，就要彻底崩断了。
魂导车驶入联邦议会大厦，刚停稳，秘书就捧着一叠新文件跑过来，脸色焦急：“议长，传灵塔提交了《关于规范魂师等级认证的提案》，明着是要统一标准，实则是想把锻造师协会的评级权也抢过去，史莱克那边已经发来了抗议函……”
墨蓝接过文件，只扫了一眼就觉得眼冒金星。规范等级认证？千古东风的算盘打得能从传灵塔顶响到议会大厅！这哪里是抢评级权，分明是想借着“规范”的名义，掐断史莱克培养年轻魂师的根基。
“还有，”秘书压低声音，“星罗帝国的使者刚才到了，说要见您，谈‘资源互补’的事。”
墨蓝闭了闭眼，捏紧了拳头。资源互补？怕不是来探虚实的吧。
她深吸一口气，重新站直身体，将那些疲惫与烦躁强行压回心底，脸上又挂上了那副无懈可击的笑容：“让使者在会客厅等着，我先处理传灵塔的提案。对了，把近三年的边境贸易数据调出来，尤其是稀有金属那块。”
“是。”秘书应声退下。
墨蓝望着手中的文件，指尖在“千古东风”的签名上顿了顿。她想起刚当议长那年，老议长拍着她的肩膀说：“联邦这盘棋，看着乱，其实就四个字——守好底线。”
可现在这盘棋，早就被搅得不成样子了。传灵塔想掀棋盘，史莱克想护棋盘，星罗和天魂在旁边磨棋子，连陈新杰这枚最稳的棋子都自己挪了位置。
她走到窗边，望着议会大厦外川流不息的人群。那些行色匆匆的普通人，大概永远不知道，他们脚下的这片大陆，正被多少双眼睛盯着，又有多少势力在暗处角力。
“熬吧。”墨蓝轻声对自己说，声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韧劲，“总能熬出头的。”
只是这头，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她摸了摸自己越来越深的黑眼圈，苦笑了一下。再这么熬下去，怕是不等出头，就要先熬成个秃子了。
办公桌上的魂导灯亮了起来，映着那叠厚厚的文件，也映着她孤身一人的身影。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而属于联邦议长的夜晚，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