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稳的夜晚
夜色像一块浸了水的绒布，沉甸甸地压在史莱克学院的屋顶上。唐舞麟扶着哭累了的古月，一步步往女生宿舍走。她的脚步很轻，几乎大半重量都靠在他身上，脸颊贴着他的手臂，呼吸间带着浓重的鼻音，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像沾了晨露的蝶翼。
宿舍区很安静，只有两人交叠的脚步声在石板路上轻轻回响。路过许愿树时，古月忽然停下脚步，抬头望着那些挂在枝头的丝带——其中一条粉色的，正是娜儿塞给她的那条，此刻正随着晚风轻轻摆动。她没说话，只是往唐舞麟怀里缩了缩，像只寻求庇护的小兽。
唐舞麟低头看了看她，手臂收得更紧了些。走到宿舍门口，他正要松手，古月却攥住了他的衣角，力道很轻，却带着不容错辨的挽留。他的心猛地一跳，顺着她的力道，轻轻推开了那扇木门。
宿舍里没点灯，只有窗外漏进来的月光，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树影。书桌上还摊着没看完的魂师理论笔记，笔筒里插着几支羽毛笔，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安神草香气——那是蔡月儿担心她睡不好，特意给她放的熏香。
古月走到床边坐下，背对着他，肩膀还在微微起伏。唐舞麟站在门口，指尖在门框上轻轻摩挲着，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刚才在海神湖畔的激烈情绪渐渐沉淀下来，只剩下一种近乡情怯般的局促——他离她这么近，近到能看清她发间沾着的月光，却又觉得隔着三年的时光，隔着传灵塔与史莱克的鸿沟，远得像隔着两个世界。
“你……”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古月却忽然转过身。
她的眼睛红红的，像只受了委屈的兔子，却直直地望着他，目光里没有了白天的冰冷，也没有了刚才的崩溃，只剩下一种湿漉漉的执拗。“你要走吗？”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哭后的沙哑。
唐舞麟喉结动了动，点了点头，又立刻摇了摇头：“至少……今晚不走。”
古月没再说话，只是掀开被子，往床里挪了挪，腾出半边位置。那个动作很小，却像一道无声的邀请，瞬间击溃了唐舞麟所有的克制。
他走过去，在床边坐下，月光恰好落在他的侧脸，能看到他紧抿的唇线和微微颤抖的睫毛。三年来，无数个深夜，他在龙族坟墓埋葬龙骨的时候，总会想起这个古月的样子——想起她坐在书桌前皱眉算魂导公式的侧脸，想起她练完元素掌控后累得趴在床上的背影，想起她偶尔会对着窗外的黄金古树发呆，发梢被阳光染成淡淡的金色。
那些记忆像潮水般涌来，带着滚烫的温度，几乎要将他淹没。
古月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下巴——那里冒出了些青色的胡茬，带着点扎手的触感，和三年前那个青涩少年的模样截然不同。她的动作很轻，像在确认什么，眼眶又开始发热。
就是这个动作，彻底点燃了唐舞麟压抑了太久的情绪。
他猛地俯身，狠狠吻住了她的双唇。
那不是一个温柔的吻，带着太多的思念、愧疚和失而复得的狂喜，像一场迟来的风暴，席卷了彼此所有的呼吸。古月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闭上眼，抬手搂住他的脖子，笨拙地回应着。
她的唇瓣带着安神草的清香，还有未干的泪痕的微咸，唐舞麟像着了魔一样贪恋着这份触感，仿佛要将这三年错过的时光，都在这个吻里补回来。他的手轻轻按在她的后颈，力道温柔却带着不容错辨的珍重，另一只手紧紧攥着她的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古月的心跳得像要炸开，脸颊烫得能煎鸡蛋，所有的理智都在这个吻里碎成了星光。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颤抖，感受到他呼吸里的急促，感受到他埋在心底的痛苦——那些她没参与的三年，那些他独自承受的秘密，仿佛都通过这个吻，一点点传递到她心里。
不知过了多久，唐舞麟才缓缓松开她，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两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带着同样的灼热。他看着她泛红的脸颊和湿润的眼眶，喉结动了动，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对不起……我……”
“别说话。”古月伸出手指，轻轻按在他的唇上，眼底闪着水光，却笑了，“抱我。”
唐舞麟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软得一塌糊涂。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搂进怀里，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然后一起躺倒在柔软的被褥里。古月蜷缩在他怀里，像只找到归宿的猫，脸颊贴着他的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那声音像一首安稳的催眠曲，让她紧绷了三年的神经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唐舞麟用手臂圈着她，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在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他没有再做任何越界的事，只是感受着怀里温热的体温，感受着她平稳下来的呼吸，鼻尖萦绕着她发间的清香——这些真实的触感，比任何誓言都更能让他安心。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在地板上投下缓缓移动的光斑。书桌上的安神草还在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混合着两人身上的气息，形成一种让人安心的味道。
“唐舞麟，”古月的声音闷闷地从他怀里传来，“传灵塔……很危险吗？”
唐舞麟沉默了片刻，轻轻“嗯”了一声：“有点。”
“那你……”
“我会回来的。”他打断她，声音坚定，“我说过，会给你一个交代。”
古月没再问，只是往他怀里钻了钻，把脸埋得更深了些：“我等你。”
这一次，没有犹豫，没有怀疑，只有最简单的三个字，却重逾千斤。
唐舞麟的心狠狠一颤，收紧了手臂，将她抱得更紧了些。他低头，在她发顶轻轻印下一个吻，动作温柔得像触碰易碎的梦。
“好。”
之后，两人都没有再说话。疲惫像潮水般涌来，席卷了所有的思绪。古月在他怀里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很快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她是真的累了，三年的等待，今晚的波折，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唐舞麟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树影，感受着怀里温热的呼吸，心里一片柔软。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对自己的信任，那信任像一根细细的线，紧紧攥在他手里，让他不敢有丝毫懈怠。
他不知道未来会遇到多少危险，不知道传灵塔的立场最终会将他们推向何方，甚至不知道下一次见面是在何时。但此刻，能这样抱着她，能看着她在自己怀里安心睡去，就已经足够了。
夜渐渐深了，月光也变得更加柔和。唐舞麟轻轻闭上眼睛，鼻尖萦绕着她的气息，唇角带着一丝满足的笑意，终于也沉沉睡去。
这一夜，没有惊心动魄的誓言，没有撕心裂肺的追问，只有两个疲惫的灵魂紧紧依偎在一起，在彼此的体温里，寻找着久违的安稳。窗外的风轻轻吹过，带着海神湖的水汽，拂过窗帘，像在守护着这个宁静的夜晚。
有些承诺，不必说出口。
有些心意，早已藏在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里。
天快亮的时候，唐舞麟悄悄睁开眼睛，低头看着还在熟睡的古月。她的眉头微微蹙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他伸出手，轻轻抚平她眉间的褶皱，动作温柔得像对待稀世珍宝。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松开手臂，起身下床，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消失在晨雾弥漫的窗口。
床上的古月翻了个身，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喃喃地说了句梦话，声音轻得像叹息：
“唐舞麟……”
阳光很快就会升起，新的一天会带着新的挑战到来。但至少，他们拥有过这样一个夜晚——一个属于彼此的，安稳的夜晚。
这就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