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影重现
秋意渐浓时，小区的银杏叶落了一地金黄。杰丁趴在阳台的软垫上，看着乔迪和柯基在院子里追逐一片旋转的落叶。柯基的腿伤早已痊愈，主人给它取了个新名字叫"元宝"，因为它圆滚滚的屁股跑起来像个摇摇晃晃的金元宝。
三个月前的仓库惊魂，像一场褪色的噩梦。主人后来报了警，那片废弃仓库被彻底清查，豹哥和它的同伙们据说被送到了城郊的收容所，但杰丁总觉得，有些阴影不会轻易散去。
"哥，快来！"乔迪叼着落叶跑过来，爪子上沾着草屑，"元宝耍赖，它抢我的叶子！"
元宝跟在后面，嘴里叼着半片枫叶，看见杰丁，赶紧把枫叶放在地上，尾巴摇得像个小马达。它总记得是杰丁和乔迪救了它，对这两个小伙伴向来言听计从。
杰丁跳下阳台，刚想开口，突然听见院墙外传来一阵熟悉的铁链声——哗啦，哗啦，像生锈的铁环在摩擦。它的耳朵猛地竖起来，全身的毛瞬间绷紧。
"怎么了，杰丁？"乔迪注意到它的不对劲，凑近了些。
杰丁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那扇雕花铁门。铁链声越来越近，还夹杂着低沉的喘息，像某种大型动物在踱步。
突然，铁门的栏杆外闪过一个黑色的影子，高而瘦，脖颈处隐约能看见一圈发亮的金属——是豹哥！它怎么会在这里？
杰丁的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了，它下意识地把乔迪和元宝护在身后，喉咙里发出警告的低吼。
栏杆外的影子停住了，一只冰冷的眼睛透过铁栏的缝隙望进来，正好对上杰丁的视线。那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像暴风雨前的死寂。
"小不点，好久不见。"豹哥的声音隔着铁门传来，带着潮湿的霉味，"别紧张，我不是来打架的。"
乔迪吓得往杰丁身后缩了缩，元宝也夹起了尾巴，但还是鼓起勇气朝外面吠了两声。
"你想干什么？"杰丁的声音有些发紧，它能看见豹哥脖子上的铁链断了一截，断口处还沾着暗红的锈迹。
豹哥没有回答，只是用鼻子蹭了蹭铁门，发出"哐当"一声轻响。"我来送个东西。"它说着，从身后叼过来一个破旧的帆布包，塞进铁栏的缝隙里。
帆布包掉在地上，滚出几颗发霉的狗粮，还有一块生锈的铁片。
"这是什么？"杰丁警惕地盯着那个包。
"你们仓库里的同伴，"豹哥的声音低了下去，"独眼被车撞了，罗威纳跑了。剩下的几个...没撑过上周的暴雨。"它顿了顿，"这是它们藏的东西，说如果有人逃出去，就把这个交给你们。"
杰丁愣住了。它想起仓库角落里那些无精打采的小狗，有只总爱舔爪子的泰迪，还有只瘸腿的边牧。它们每天沉默地干活，眼神里早就没了光。
"为什么要给我们？"乔迪忍不住问，声音还有点抖。
豹哥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呜咽，像受伤的野兽。"因为你们是唯一逃出去的。"它转身想走，又突然停下，"对了，收容所的狗都在传，北边的废弃工厂又有新的'规矩'了，你们...别再乱跑了。"
说完，它的影子慢慢消失在巷口，铁链声越来越远，最后被一阵风吹散了。
杰丁盯着那个帆布包，心里像堵了块石头。乔迪用鼻子碰了碰那些发霉的狗粮，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它们是不是...是不是都死了？"
元宝把脑袋埋在杰丁的肚子上，不敢抬头。杰丁叹了口气，用爪子把帆布包推到墙角。"别想了，"它舔了舔乔迪的耳朵，"我们现在安全了。"
但它知道，有些东西，再也回不去了。
那天下午，主人带回来一个新伙伴——一只浑身雪白的萨摩耶，眼睛像蓝色的玻璃珠。主人说它叫雪球，是从救助站领养的，之前被遗弃在路边，腿上还有冻伤。
雪球刚到院子里时，走路总是小心翼翼的，看见什么都怕，连风吹动树叶的声音都会让它吓得跳起来。乔迪想跟它玩，它却立刻缩到墙角，尾巴夹得紧紧的。
"它好像很怕生。"乔迪有些失落，把自己的玩具球推到雪球面前。
雪球只是怯怯地看了一眼，没敢动。杰丁注意到它的后腿内侧有块淡粉色的疤，形状像被什么东西勒过，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晚上睡觉前，杰丁悄悄凑到雪球身边。"你以前...是不是也待过那种地方？"它小声问，指的是仓库那样的地方。
雪球的身体猛地一颤，耳朵立刻耷拉下来。过了好久，它才轻轻点了点头，声音细得像耳语："我以前跟着...跟着刀疤哥，在火车站那边...捡瓶子。"
刀疤哥？杰丁想起豹哥提过的"北边的废弃工厂"，心里顿时明白了。看来那些所谓的"规矩"，从来就没消失过。
"他们打你吗？"乔迪不知什么时候醒了，竖着耳朵听。
雪球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大滴大滴地掉在垫子上。"他们让我钻垃圾桶找吃的，找不到就要被铁链抽。"它哽咽着说，"有次我捡了个面包，被刀疤哥的手下抢了，他们还把我的腿按在冰水里..."
乔迪听得眼圈都红了，赶紧用爪子搂住雪球的脖子。"别怕，现在没人能欺负你了。"
元宝也凑过来，把自己最喜欢的磨牙棒放在雪球面前。"吃这个，比面包好吃。"
雪球看着它们，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哭得比乔迪还凶。杰丁默默地趴在旁边，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扎着疼。它突然明白，豹哥最后那句话不是警告，是某种奇怪的告别。
接下来的几天，雪球渐渐开朗了些。它发现主人每天都会准备温热的牛奶和软乎乎的狗粮，院子里的阳光总是暖暖的，杰丁它们从不抢它的东西。有天乔迪教它玩飞盘，它第一次跳起来接住飞盘时，笑得像个孩子，尾巴摇得像朵盛开的花。
但杰丁总觉得不安。它发现雪球每天傍晚都会站在院子门口，望着北边的方向发呆，耳朵时不时地抖一下，像是在听什么声音。
"你在看什么？"一天傍晚，杰丁忍不住问它。
雪球吓了一跳，赶紧转过头："没...没什么。"
杰丁顺着它的目光望去，远处的高楼后面，能看见工厂的烟囱，像根黑色的针插在天上。"你是不是在怕刀疤哥？"
雪球的身体僵住了，过了好久才轻轻点头："我听说...刀疤哥一直在找逃出来的狗，他说...要打断我们的腿。"
杰丁皱起眉头。它知道不能再等了。
那天晚上，杰丁把乔迪、元宝和雪球叫到狗窝后面的灌木丛里，这是它们的秘密基地，藏着乔迪捡的漂亮石头，还有元宝攒的骨头渣。
"我们得做点什么。"杰丁开门见山，"不能让刀疤哥再欺负别的狗了。"
乔迪愣了一下："可我们打不过他们啊，刀疤哥肯定跟豹哥一样凶。"
"我们不用打架。"杰丁用爪子在地上画了个圈，"主人上次报警，不是把豹哥他们赶走了吗？我们可以再找主人帮忙。"
元宝摇摇头："可我们不会说话啊，怎么告诉主人？"
雪球突然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我知道刀疤哥的工厂在哪里，就在北边的铁路旁边，有个红色的大铁门。"它用爪子在地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门，"里面有好多小狗，都被铁链锁着，每天要搬煤块。"
"那我们可以带主人去啊！"乔迪兴奋地说，"主人肯定会救它们的！"
杰丁想了想，又摇了摇头："主人怎么会相信我们？她只会以为我们在瞎跑。"它记得上次它们从仓库逃回来，主人虽然很生气，但根本不信有什么"黑社会大狗"，只当是它们迷路时被野狗欺负了。
四个小家伙沉默了。灌木丛里的蛐蛐叫得更响了，像是在嘲笑它们的不自量力。
突然，元宝用鼻子拱了拱杰丁的爪子："我有办法。"它跑进屋里，叼来主人的手机，放在地上。
"这是主人的手机，"元宝指着屏幕上的相机图标，"上次主人教我按这个，能拍出东西来。"
杰丁眼睛一亮。它见过主人用手机拍照，只要对着想拍的东西按一下，就能把画面存起来。"你是说，我们去工厂拍下来，给主人看？"
元宝用力点头："对！主人看到照片，就会相信了！"
雪球却有些害怕："可是...刀疤哥很凶的，他手下有只藏獒，比豹哥还壮。"
"我们小心点，不被发现就行了。"杰丁看着三个小伙伴，"明天早上主人要去上班，我们偷偷溜出去，拍完就回来，很快的。"
乔迪虽然有点怕，但还是攥紧了小爪子："我跟你去！"
元宝也用力点头："我也去！"
雪球看着它们，深吸一口气："我知道路，我带你们去。"
那天晚上，四个小家伙都没睡好。乔迪梦见自己被藏獒追，吓得蹬了好几次腿。杰丁则一直在想路线，它记得从小区后门出去，穿过三条街就是铁路，那里应该能绕到工厂后面。
天刚蒙蒙亮，主人像往常一样换好衣服准备上班。她摸了摸四个小家伙的脑袋："乖乖在家哦，晚上给你们带肉干。"
门关上的瞬间，杰丁立刻跳起来："行动！"
四个小家伙顺着栅栏底下的缝隙钻出去，一路小跑着往铁路的方向赶。清晨的街道很安静，只有清洁工扫地的声音，还有早起的鸟儿在树上唱歌。
雪球跑得最快，它对这一带很熟，总能找到最短的小路。穿过一条堆满杂物的小巷，前面突然出现了铁轨，锈迹斑斑的铁轨延伸向远方，像两条永远不会相交的线。
"就在前面，"雪球指着铁轨尽头的一片厂房，"那个红色铁门就是。"
杰丁眯起眼睛望去，厂房的墙壁上爬满了枯萎的藤蔓，红色的铁门锈得像块烂铁，门口守着两个高大的影子，一只藏獒，还有一只德国牧羊犬，都竖着耳朵警惕地张望。
"门口有守卫，"杰丁压低声音，"我们从后面绕过去，我看见那边有个破窗户。"
它们沿着铁轨旁边的杂草丛往前走，尽量让自己的身影藏在灌木丛里。藏獒的鼻子很灵，稍微有一点动静就会抬头张望，吓得乔迪好几次差点踩到树枝。
绕到工厂后面，果然有个破了洞的窗户，玻璃早就没了，只剩下几根歪歪扭扭的铁条。杰丁试着用爪子推了推，铁条松动了，刚好能容下它们钻进去。
"我先上，"杰丁纵身一跃，跳上窗台，小心翼翼地钻过铁条。里面比想象中更乱，到处是堆成山的煤块和废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铁锈味。
乔迪、元宝和雪球也跟着钻了进来。雪球刚落地就打了个哆嗦，显然对这里很熟悉，也很害怕。
"别出声，"杰丁小声说，"我们快拍几张就走。"
元宝叼着手机，紧张得爪子都在抖。杰丁让它先对着角落里的狗笼拍——几只瘦得皮包骨头的小狗被关在笼子里，有的在睡觉，有的呆呆地望着外面，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枯井。
"咔嚓"一声，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拍下了这一幕。
乔迪忍不住捂住了嘴，眼泪差点掉下来。她想起了仓库里的那些同伴，原来还有这么多小狗在受苦。
"往这边走，"雪球指着厂房深处，"里面还有更多。"
四个小家伙贴着墙根往前走，尽量不发出声音。突然，前面传来粗暴的呵斥声："快点！磨磨蹭蹭的想挨打吗？"
杰丁赶紧示意大家躲在一堆煤块后面。探出头一看，一只斗牛犬正用爪子抽打着一只小贵宾，小贵宾叼着一块煤，腿抖得厉害，走一步跌一步。
"拍下来！"杰丁对元宝说。
元宝赶紧举起手机，对着那一幕按下快门。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响了——是主人设置的闹钟，她怕自己上班迟到，特意给手机定了七点的闹钟！
"汪！"藏獒的吼声突然从远处传来，震得人耳朵疼。
"糟了！被发现了！"杰丁心里一紧，"快跑！"
四个小家伙转身就往破窗户的方向跑。藏獒和德国牧羊犬已经冲了过来，巨大的脚步声像打雷一样，震得地面都在抖。
"拦住它们！"一个粗哑的声音喊道，应该是刀疤哥。杰丁回头瞥了一眼，看见一只脸上带着刀疤的罗威纳正从办公室里冲出来，眼神凶狠得像要吃人。
雪球跑得最快，它第一个钻过窗户，乔迪紧随其后。元宝刚要跳，藏獒突然扑了过来，巨大的爪子拍在煤块堆上，扬起一片黑灰。
"快！"杰丁用身体猛地撞向元宝，把它推出了窗户。自己却被黑灰迷了眼睛，一时没站稳。
"抓住它！"刀疤哥的声音越来越近。
杰丁赶紧闭着眼睛往窗户那边跑，刚摸到铁条，后腿突然被什么东西咬住了，疼得它差点叫出声来。是德国牧羊犬！它死死地咬着杰丁的腿，把它往回拖。
"哥！"乔迪在窗外急得直转圈，想进来帮忙，却被元宝死死拉住。
杰丁用尽全力挣扎，它感觉自己的腿快要断了。就在这时，它突然想起主人放在它项圈里的哨子，那是主人怕它迷路，特意给它挂的，说遇到危险就吹。
它猛地低下头，用牙齿咬住哨子，用力一吹——"嘀嘀嘀"的哨声在厂房里回荡，尖锐得刺耳。
德国牧羊犬被哨声吓了一跳，松了一下嘴。杰丁趁机挣脱出来，连滚带爬地钻出窗户，腿上的血滴在地上，像一串红色的珠子。
"快跑！别回头！"杰丁忍着疼，带着大家往铁轨的方向跑。身后传来刀疤哥愤怒的咆哮，但他们好像不敢离开工厂太远，吼了几声就没动静了。
四个小家伙一口气跑回小区，钻进栅栏时，杰丁的腿已经疼得站不住了，血把白色的绒毛染成了红色。
"哥，你流血了！"乔迪吓得哭了出来。
元宝赶紧把手机递过来："照片...照片还在！"
杰丁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些笼子和受苦的小狗，咬着牙说："没事...只要主人看到这些，就值了。"
它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最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杰丁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温暖的狗窝里，腿上缠着白色的绷带。主人正坐在旁边，眼睛红红的，手里拿着那个手机，不停地叹气。
"你醒啦？"主人摸了摸它的脑袋，声音很轻，"疼不疼？"
杰丁摇了摇头，用鼻子蹭了蹭主人的手。它看见乔迪、元宝和雪球都趴在旁边，眼睛里满是担心。
"对不起，主人，我们不该偷偷跑出去。"乔迪小声说，眼泪掉了下来。
主人却叹了口气，把四个小家伙都搂进怀里："不怪你们，是我不好，不知道还有那么多小狗在受苦。"她拿起手机，屏幕上正是工厂里的照片，"我已经报警了，警察说马上就去救它们。"
杰丁心里一下子松了，它知道，这次一定能救出那些同伴。
那天下午，小区里突然来了好多警车，还有救助站的车。主人带着警察去了工厂，乔迪它们想跟着去，却被主人留在了家里，说那里太危险。
四个小家伙趴在阳台上，远远地望着警车开向铁路的方向，心里既紧张又期待。乔迪不停地问："它们会没事吧？"元宝则一直盯着门口，盼着主人快点回来。
直到傍晚，主人才回来，脸上带着疲惫，却笑着说："都救出来了，一共十五只小狗，还有几只大狗，都被送到救助站了。刀疤哥和它的手下也被带走了，以后不会再欺负它们了。"
四个小家伙一下子欢呼起来，乔迪跳起来抱住主人的腿，元宝兴奋地转着圈，雪球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真正的笑意，亮晶晶的像装了星星。
杰丁看着它们，心里暖暖的。它想起了仓库里那些没能逃出来的同伴，想起了豹哥最后那个落寞的背影。也许有些阴影永远不会消失，但只要大家在一起，就一定能找到光明。
晚上，主人给它们做了最喜欢的肉粥，还加了好多胡萝卜和鸡肉。四个小家伙挤在一个大碗里吃，你舔我一下，我蹭你一下，热闹的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