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魔子楚烬(四)
位置:落雪镇 - 楚三药铺(瘟疫余波与新生)
指尖残留着那株野草嫩芽传来的微弱搏动,如同烙印般刻在楚三的灵魂深处。那一点穿透死亡壁垒的生命律动,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冰封的心湖中荡开层层涟漪,久久不息。他带着小寒默默离开乱葬岗,回到那间熟悉的、弥漫着草药清香的破败药铺。
瘟疫的阴霾虽已散去,但落雪镇如同大病初愈的病人,元气大伤。家家户户门前悬挂的白幡尚未完全褪色,空气中弥漫着驱之不散的悲伤与死寂。街上行人稀少,个个面黄肌瘦,眼神麻木,如同被抽走了魂灵。药铺也冷清了许多,窝棚早已拆除,只留下地面一片被药汁、污血和泪水反复浸染、凝结成暗褐色的印记,散发着淡淡的、混合着苦涩与绝望的气息。
然而,生命的韧性,如同石缝中的野草,总能在废墟中顽强探出头来。
几日后,一个腼腆的年轻人(陈二牛)扶着一位面色苍白、但眼神中带着劫后余生庆幸的年轻妇人(他的妻子翠花),小心翼翼地走进药铺。翠花在瘟疫最肆虐时染病,高烧不退,浑身起疹,一度濒临死亡。是楚三冒险用了剧毒的断肠草粉末混合寒冰草汁液,以毒攻毒,硬生生将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虽然脸上留下了几处无法消退的浅褐色疤痕,身体也虚弱不堪,但她活了下来。
“楚…楚先生…”陈二牛声音有些哽咽,将一小篮还带着露水的、水灵灵的野菜和几个热乎乎的煮鸡蛋放在柜台上,“翠花…翠花她…能下地了…多亏了您…这点东西…您别嫌弃…”他搓着粗糙的手,黝黑的脸上满是感激。
翠花也微微躬身,声音虚弱却真诚:“谢…谢谢楚先生救命之恩…”
楚三看着这对劫后余生的年轻夫妇,翠花脸上那几道浅疤如同命运的刻痕,却也映衬着她眼中重获新生的光芒。他默默地点了点头,没有多言,只是示意翠花坐下,为她诊脉,又开了些温补气血、调理身体的方子。他注意到翠花的手下意识地、温柔地抚过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
“脉象虚滑,但根基尚稳。好生调养,莫要劳累。”楚三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少了几分往日的冰冷疏离。
陈二牛和翠花千恩万谢地离开了。楚三看着柜台上那篮鲜嫩的野菜和温热的鸡蛋,又看了看地上那片暗褐色的污渍。生与死,绝望与希望,如同光影交织,在这小小的药铺里无声上演。寂灭意境中,那被墨绿色瘟疫阴影笼罩的冰川画卷边缘,悄然晕开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暖色光晕——那是劫后余生的微弱喜悦,是生命在毁灭边缘挣扎存续的证明。这“生”,不再是瘟疫前懵懂的蓬勃,而是历经死劫后的、带着伤痕的坚韧。
位置:落雪镇 - 后山采药(四季轮回与自然寂灭)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落雪镇的四季更迭,在楚三眼中,不再是简单的气候变化,而是一幅幅生动的寂灭画卷。
初春: 他带着小寒踏着尚未完全融化的残雪,深入后山采药。冰雪消融,汇成涓涓细流,冲刷着山谷。溪边,去年被野火焚烧过的焦黑山坡上,点点嫩绿倔强地钻出焦土,在料峭寒风中微微颤抖。枯死的树干旁,一簇簇颜色鲜艳的毒蝇伞(一种剧毒蘑菇)在潮湿的腐殖质上悄然绽放,散发着妖异的美感。“火焚非终…焦土之下…生机暗藏…腐朽之上…妖艳滋生…” 寂灭意境中,融入了毁灭与新生交织的自然韵律。
盛夏: 暴雨倾盆,山洪暴发。他亲眼目睹一处陡峭的山崖在轰鸣声中崩塌,巨大的岩石裹挟着泥土树木滚落河谷,瞬间掩埋了下方一小片郁郁葱葱的树林。洪水退去,只余下一片狼藉的泥石滩。然而,不过月余,泥石滩的缝隙中,便有顽强的草籽发芽,甚至有一株被冲倒的柳树,半截树干埋在泥里,断枝处竟又抽出嫩绿的新条!“洪流肆虐…摧枯拉朽…然…断木亦能…再续生机…” 寂灭意境中,增添了天灾浩劫下的生命韧性。
深秋: 层林尽染,漫山红黄。绚烂的色彩背后,是万物凋零的前奏。他收集着成熟的草药种子——柴胡细小的黑籽,防风伞状的绒球,艾草灰褐色的瘦果。一阵秋风扫过,枯黄的树叶如同金色的雨点,簌簌飘落,铺满林间小径,踩上去发出沙沙的脆响,最终化为泥土。“绚烂之极…归于平淡…落叶归根…滋养来春…” 寂灭意境中,感悟到繁华落尽、回归本源的宁静。死亡并非终结,而是融入更大的循环。
隆冬: 大雪封山,万物沉寂。整个世界被一片纯净的白色覆盖,仿佛时间都被冻结。只有呼啸的寒风,如同死神的低语,刮过空旷的山谷。偶尔能看到雪地上野兽留下的足迹,或一串串细小的鸟爪印,很快又被新雪覆盖。绝对的寒冷与寂静,仿佛回到了枯寂冰原。“极寒…非死域…乃…蛰伏之机…静默…蕴大音…” 寂灭意境中,体悟到至寒至寂中蕴含的永恒与孕育。这纯粹的“寂”,是宇宙冰河纪元的底色。
四季轮回,生灭不息。楚三在采药、观察、沉思中,将自然界的生灭景象,如同涓涓细流,不断汇入识海的寂灭意境长河。他不再仅仅关注个体的生死,而是将视野投向更宏大的自然法则下的生灭轮回。每一次季节更替,都是天地间一次无声的寂灭与重生。
位置:落雪镇 - 张屠夫家(凡俗之爱与离别)
张屠夫,那个当年帮忙抬柱子、身材魁梧、嗓门洪亮的汉子,是镇上少数几个在瘟疫中侥幸未染病,且一直帮着楚三搭建窝棚、运送病人的热心人。他妻子早逝,独自抚养着一个女儿,名叫小桃,今年刚满十六,出落得水灵灵,是镇上小伙子们偷偷倾慕的对象。
张屠夫对楚三极为敬重,常送些卖剩下的猪下水或骨头来药铺,说是给楚先生和小寒补补身子。楚三推辞不过,便也收下,有时回赠些调理身体的草药。小桃偶尔跟着父亲来,总是红着脸,偷偷打量楚三,又飞快地低下头,手脚麻利地帮父亲收拾东西,或是怯生生地问楚三一些关于草药的问题,声音清脆得像山涧的泉水。
楚三能清晰地感受到少女懵懂的情愫,如同初春枝头颤巍巍的花苞,带着羞涩与美好。但他心如止水,只是平静地对待,如同对待一株需要呵护的幼苗。
然而,命运无常。邻县一个路过落雪镇的年轻货郎,看上了小桃的伶俐貌美,托人来说媒。张屠夫虽不舍,但见对方家境殷实,人也老实,想着女儿能离开这贫瘠苦寒之地,过上好日子,便含泪答应了。
出嫁那日,落雪镇难得有了些喜庆气氛。简陋的花轿,吹吹打打的唢呐(吹得有些走调),小桃穿着借来的、半新不旧的红嫁衣,盖着红盖头,被父亲搀扶着上了轿。张屠夫眼眶通红,强忍着泪水,粗糙的大手紧紧握着女儿的手,久久不愿松开。小桃在盖头下低声啜泣,肩膀微微抖动。
花轿渐行渐远,唢呐声消失在风雪中。张屠夫站在镇口,望着女儿离去的方向,久久不动。魁梧的身躯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孤单落寞。他回到空荡荡的家,坐在冰冷的灶台前,抱着头,肩膀无声地剧烈抽动起来。这个在瘟疫中面对尸体都面不改色的汉子,此刻却哭得像个孩子。
楚三路过时,看到了这一幕。他没有进去安慰,只是默默地站在窗外,看着那个在灶台前蜷缩哭泣的背影。夕阳的余晖透过破旧的窗纸,将张屠夫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在冰冷的泥地上,充满了无尽的凄凉。
“爱之深…别之痛…骨肉分离…亦是…人间之寂…” 寂灭意境中,融入了凡俗亲情与离别的刻骨之痛。这“寂”,并非肉体的消亡,而是情感纽带的断裂,是心灵空间的骤然空落。小桃的离去,如同从张屠夫生命中抽走了一根支柱,留下巨大的、难以填补的空洞。这种“寂”,带着温度,带着泪水,是红尘烟火中独有的悲凉。
位置:落雪镇 - 楚三药铺(小寒成长与责任传承)
小寒,那个在瘟疫尾声被楚三从破箩筐里抱回的孤儿,如今已长成十七八岁的挺拔少年。他继承了楚三的沉默寡言,但眼神坚毅,手脚麻利,是楚三不可或缺的帮手和依靠。
他不再是那个需要楚三笨拙照顾的孩子,反而将药铺打理得井井有条。劈柴、生火、熬药、研磨药粉、晾晒草药…动作娴熟而沉稳。他跟随楚三上山采药,眼神锐利,总能最快发现那些生长在险峻之地的珍贵草药。他记忆力惊人,楚三教过的草药性味、配伍禁忌,他一遍就能记住,甚至能举一反三。
一次,镇上一个猎户被毒蛇咬伤,抬到药铺时已昏迷不醒,伤口肿胀发黑,情况危急。楚三恰好外出采药未归。小寒看着猎户家人绝望的眼神,又看了看昏迷的伤者,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他根据楚三平日所教,迅速辨认出是何种蛇毒,然后果断取出珍藏的解毒蛇药,内服外敷双管齐下。他动作沉稳,有条不紊,清洗伤口、敷药、包扎,甚至用烧红的针在肿胀处刺破放血。汗水浸湿了他的额发,但他眼神专注,没有丝毫慌乱。
当楚三赶回药铺时,猎户的呼吸已经平稳,肿胀也开始消退。猎户家人对着小寒千恩万谢。小寒只是默默收拾着工具,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楚三能从他微微挺直的脊背和紧抿的嘴角,看到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医者的责任与担当。
“爹,您教的方子,我…我用上了。”小寒低声对楚三说。
楚三看着眼前这个已经比自己还高出半头的少年,看着他眼中那份沉静与坚毅,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是欣慰?是感慨?还是…一丝淡淡的、即将离别的预感?
他将自己多年整理、修订的那本厚厚的《草药辑录与方剂心得》郑重地交给小寒。“好好研习。医者之道,非仅治病,更在…护心。”他指着书上扉页自己后来添上的四个字——“仁心济世”。
小寒双手接过那本沉甸甸的册子,粗糙的手指摩挲着泛黄的纸页,眼神异常明亮,重重地点了点头:“爹,我记住了。”
楚三看着小寒专注研读医书的侧影,昏黄的灯光勾勒出他年轻而坚毅的轮廓。寂灭意境中,那轮转的生灭巨蟒虚影旁,悄然浮现出一颗新生的、散发着微弱但坚定光芒的星辰。这星辰,名为传承。他看到了生的延续——不仅仅是血脉,更是技艺的传承、责任的传递、精神的延续。小寒的成长与担当,如同那株从尸骸中钻出的野草,是寂灭长河中孕育出的新芽,是希望的火种。这“生”,是跨越个体生命界限的永恒,是对抗时间流逝的另一种方式。它让“寂灭”不再仅仅是终点,更成为了新生的起点。
位置:落雪镇 - 冰河畔(顿悟后的沉淀与回响)
乱葬岗的顿悟,如同在楚三冰封的心湖中投入了一颗种子。这颗种子并未立刻长成参天大树,而是在漫长岁月的滋养下,缓缓生根、发芽,悄然改变着他的心境与视角。
他依旧沉默寡言,依旧在药铺里为镇民看病疗伤,依旧带着小寒上山采药。但若有心人仔细观察,会发现他眼神中那份亘古的冰冷,似乎融化了一丝,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包容与沉静。他对待病人时,动作依旧精准,但似乎多了一分不易察觉的轻柔。他开方用药,依旧遵循药性,但偶尔会斟酌着加入一两味温养心神的草药,如酸枣仁、合欢皮。
冬日清晨,他常独自一人来到镇外冰封的河边。河面覆盖着厚厚的、晶莹剔透的坚冰,如同巨大的水晶。寒风凛冽,刮在脸上如同刀割。他静静伫立,目光穿透冰层,仿佛能看到冰下深处,那缓慢流淌、却从未停止的暗流。冰面上,偶尔能看到被冻结在其中的枯枝落叶,或是几尾被冰封的小鱼,保持着游动的姿态,栩栩如生,却已归于永恒的沉寂。
他蹲下身,指尖拂过冰冷的冰面。触感坚硬、光滑、死寂。但识海中,那株野草嫩芽的微弱搏动感,却清晰地浮现出来,与指尖的冰冷形成奇异的对比。
“冰川万载…冰封非死…暗流涌动…生机潜藏…”
“尸骸腐朽…滋养新土…嫩芽破障…生命轮回…”
“爱别离苦…情丝难断…然…薪火相传…精神不灭…”
他低声自语,声音被寒风吹散。寂灭意境的核心,那点璀璨的嫩绿星光,随着他每一次的感悟与沉淀,光芒愈发温润、稳定。它不再仅仅是顿悟时的爆发,而是成为了整个意境宇宙的稳定光源,源源不断地散发着包容生灭、孕育造化的柔和光辉。那生灭流转的冰晶巨蟒,其形态也愈发凝练、流畅,首尾相衔,形成一个完美的、生生不息的圆环。他对“寂灭”的理解,已从最初的冰冷毁灭,升华至包容万物、执掌轮回、孕育造化的至高境界。这境界,如同这冰封的河面,表面死寂,深处却蕴含着奔流不息的生机。
百年光阴,在这落雪镇的方寸之地,在柴米油盐的琐碎中,在生老病死的无常里,在四季轮回的见证下,楚烬(楚三)以凡人之躯,体味着最真实的红尘百态。乱葬岗上那株野草带来的顿悟,并非终点,而是开启了更深层次的沉淀与明悟。他的道心,如同被岁月反复打磨的璞玉,愈发圆融通透,寂灭意境,也臻至圆满无缺的境地。只待一个契机,那沉寂五十年的力量,便将破茧而出,引动天地法则,叩开那至高无上的化神之门!
位置:落雪镇 - 楚三药铺(风暴前夕的宁静)
几年后的一天……落雪镇的冬日,在瘟疫的余烬与战争的阴云下,呈现出一种异样的、死寂般的宁静。天空是铅灰色的,沉甸甸地压着,仿佛一块巨大的、冰冷的裹尸布。寒风不再呼啸,而是如同垂死者的叹息,有气无力地卷着细碎的雪沫,在空旷的街道上打着旋儿。家家户户门窗紧闭,烟囱里冒出的炊烟稀薄而无力,很快便被沉重的空气吞噬。街上行人绝迹,连野狗都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混合着冻土、柴灰和绝望的沉闷气息。
战争的流言早已不是秘密。燕国在北境与赵国的拉锯战持续了数年,互有胜负,但近月来,前线溃败的消息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传言赵国铁骑已突破边境要塞,正朝着燕国腹地烧杀掳掠而来。恐慌如同无形的瘟疫,比之前那场真正的瘟疫更彻底地摧毁了落雪镇残存的生机。能逃的,早已拖家带口,带着仅有的细软,踏着积雪逃向更南方的郡县。留下的,多是老弱病残,或是像柱子这样行动不便的跛子,或是像刘瘸子这样无依无靠的老人,他们无处可去,只能蜷缩在冰冷的土屋里,等待着未知的命运降临,眼神空洞麻木,如同待宰的羔羊。
楚三的药铺,成了这死寂小镇中唯一还带着一丝活气的地方。炉膛里的火依旧烧着,驱散着屋内的寒意,也映照着楚三和小寒沉默的身影。楚三坐在那张掉漆的柜台后,手里拿着一块磨刀石,缓慢而专注地打磨着一把采药用的短刀。刀刃在磨石上发出“沙…沙…”的单调声响,在寂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清晰。他的动作沉稳,眼神深邃平静,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无法撼动他分毫。百年化凡,红尘炼心,寂灭意境早已圆满无缺。他心如止水,洞悉生灭轮回,对即将到来的浩劫,并无恐惧,只有一种冰冷的、近乎神祇般的审视。
小寒站在药柜前,仔细地整理着所剩不多的草药。他将干枯的柴胡、防风、艾草分门别类放好,动作一丝不苟。他的背脊挺直,侧脸在炉火的映照下显得棱角分明,眼神坚毅沉静,已完全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成熟与担当。他偶尔抬头看一眼楚三,目光中充满了全然的信任与依赖。他早已将楚三视为真正的父亲,将药铺视为唯一的家。无论外面如何天翻地覆,只要爹在,药铺在,便是心安之处。
“爹,”小寒将最后一捆草药放好,走到楚三身边,声音低沉而平静,“外面的米铺…关门了。张屠夫家…也空了。柱子哥说…赵国的兵…快来了。”
楚三打磨刀刃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他抬起短刀,对着昏黄的灯光看了看锋刃,寒光一闪而逝。“该来的,总会来。”他的声音透过面具(识海具现的幽玄冰魄面),冰冷而毫无波澜。
小寒沉默地点点头,不再多问。他拿起一块干净的布,开始擦拭柜台上的灰尘。炉火噼啪作响,屋子里只剩下磨刀声和擦拭声,交织成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宁静。这宁静,如同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虚假的喘息。
位置:落雪镇 - 镇口(血色黄昏与绝望降临)
黄昏时分,铅灰色的天空被西沉的落日染上了一层诡异的、如同凝固鲜血般的暗红色。寒风骤然变得凛冽起来,卷起地上的积雪,发出呜咽般的尖啸。
突然,一阵沉闷的、如同滚雷般的声响从远处传来!大地开始微微震颤!紧接着,是尖锐刺耳的号角声,撕裂了死寂的天空!
“赵…赵国兵来了!”一声凄厉的、破了音的尖叫,如同丧钟般在镇口响起!
瞬间,死寂的落雪镇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炸开了锅!惊恐的哭喊声、绝望的尖叫声、慌乱的奔跑声、门窗被猛烈撞击的哐当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片末日般的混乱!
楚三和小寒同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楚三缓缓放下短刀,站起身。小寒则迅速拿起靠在墙角的、一把磨得锋利的柴刀,眼神锐利如鹰,护在楚三身前。
透过药铺糊着厚油纸的破窗缝隙,楚三看到了一幅地狱般的景象!
黑压压的赵国骑兵,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从镇口狭窄的道路上汹涌而入!他们身披黑色皮甲,头戴狰狞的兽面盔,手持染血的弯刀或长矛,胯下的战马喷着粗重的白气,蹄铁踏在冻土上,发出沉闷而恐怖的“咚咚”声!为首的一员黑甲将领,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的刀疤,眼神凶戾如狼,高举着滴血的弯刀,发出野兽般的咆哮:“杀!一个不留!鸡犬不留!”
屠杀,瞬间开始!
冰冷的刀锋轻易撕裂单薄的棉衣,带起一蓬蓬滚烫的血雾!长矛无情地刺穿老弱的胸膛,将人钉在冰冷的土墙上!战马肆意践踏着奔逃的妇孺,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惨叫声、哭喊声、求饶声、狂笑声、兵器碰撞声、房屋倒塌声…汇成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灵魂战栗的死亡交响曲!
柱子拄着拐杖,拖着跛腿,试图护住身后惊恐的母亲王婶。一名赵国骑兵狞笑着策马冲来,手中弯刀划出一道冰冷的弧光!柱子怒吼着举起拐杖格挡!“咔嚓!”一声脆响,拐杖应声而断!弯刀余势不减,狠狠劈在柱子的脖颈上!鲜血如同喷泉般激射而出,染红了王婶惊恐欲绝的脸!柱子圆睁着双眼,身体晃了晃,重重栽倒在雪地上,鲜血迅速在身下蔓延开来,将洁白的积雪染成刺目的猩红!王婶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尖叫,扑倒在儿子身上,随即被另一名骑兵的马蹄狠狠踏过,瞬间没了声息!
刘瘸子拖着一条残腿,缩在自家土屋的墙角,瑟瑟发抖。几名赵国士兵踹开摇摇欲坠的木门,狞笑着冲了进来。他们抢走了屋里仅剩的半袋杂粮,砸碎了破旧的陶罐,最后,一把火点燃了铺着干草的土炕!火焰迅速蔓延,浓烟滚滚!刘瘸子在烈火中发出绝望的哀嚎,很快便被火焰吞噬,只留下一个在火中扭曲挣扎的黑影!
张屠夫挥舞着一把沉重的杀猪刀,如同疯虎般冲向一名落单的赵国步兵,口中怒吼:“还我小桃!”他魁梧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一刀劈开了步兵的皮甲!但更多的赵国兵围了上来,长矛如同毒蛇般刺出!张屠夫身中数矛,鲜血狂涌,但他兀自不倒,怒吼着将杀猪刀狠狠掷出,砸在一名赵国兵的脸上!随即,他被乱刀砍倒在地,魁梧的身躯抽搐了几下,便再无声息,怒睁的双眼死死盯着南方——那是他女儿小桃远嫁的方向!
位置:落雪镇 - 楚三药铺(最后的守护与寂灭终章)
药铺的木门被粗暴地撞开!几名浑身浴血、面目狰狞的赵国士兵冲了进来!浓烈的血腥味和杀气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
“搜!值钱的东西!”为首的小队长厉声喝道,贪婪的目光扫过简陋的药铺。
小寒眼神一厉,没有丝毫犹豫,如同猎豹般猛地扑出!手中柴刀带着破风声,狠狠劈向离他最近的一名士兵!那士兵猝不及防,被一刀砍中肩膀,惨叫着后退!但其他士兵反应极快,长矛瞬间刺出!
“小寒!”楚三的声音依旧冰冷,但语速快了一分!
小寒身形矫健,侧身躲开刺来的长矛,柴刀反手撩向另一名士兵的腹部!动作狠辣精准,带着一股不要命的狠劲!他死死护在楚三身前,如同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药铺空间狭小,赵国士兵人数优势难以展开,竟被小寒一人一刀,逼得手忙脚乱!
“找死!”小队长怒喝一声,拔刀加入战团!他刀法狠辣,势大力沉!小寒奋力格挡,“铛!”一声巨响,柴刀被震得脱手飞出!小队长狞笑一声,刀锋顺势横扫,直取小寒脖颈!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楚三动了!他没有动用任何力量,只是如同鬼魅般一步踏出,速度却快得不可思议!他伸出一只手,食指中指并拢,如同闪电般精准地点在小队长持刀的手腕上!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
“啊——!”小队长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弯刀“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他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个覆着面具、眼神冰冷如万载玄冰的男人,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
楚三没有看他,目光落在小寒身上。小寒趁机捡起柴刀,眼神更加凶狠,就要再次扑上!
“够了。”楚三的声音透过面具传出,冰冷、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小寒的动作瞬间僵住,不解地看向楚三。
就在这时,药铺外传来一阵更加密集的马蹄声和喊杀声!更多的赵国士兵涌了过来,将小小的药铺团团围住!火光映照着他们狰狞的面孔和染血的刀锋!
小队长捂着手腕,怨毒地盯着楚三和小寒,嘶吼道:“放箭!射死他们!”
“嗖!嗖!嗖——!”
密集的箭雨如同飞蝗般射入药铺!箭矢穿透薄薄的木板墙和窗纸,发出“噗噗”的入肉声!
“爹——!”小寒瞳孔骤缩,没有丝毫犹豫,猛地转身,张开双臂,用自己年轻的身体,死死挡在了楚三身前!
“噗嗤!噗嗤!噗嗤——!”
数支锋利的箭矢,瞬间贯穿了小寒的胸膛、腹部!鲜血如同怒放的红梅,在他青色的粗布衣上迅速晕染开来!他身体剧烈一震,闷哼一声,嘴角溢出鲜血,但双臂依旧死死张开,如同护雏的雄鹰,将楚三牢牢护在身后!他的眼神依旧坚毅,死死盯着楚三,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涌出更多的鲜血。
楚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看着小寒年轻的身体在自己面前缓缓倒下,看着那温热的鲜血溅在自己粗布麻衣的下摆上,看着那双充满信任与依赖的眼睛,光芒迅速黯淡下去,最终归于一片死寂的空洞。
小寒的身体重重摔倒在冰冷的地面上,鲜血汩汩流出,在尘土中汇聚成一小滩刺目的猩红。他至死,都保持着守护的姿态。
楚三缓缓蹲下身,伸出手,轻轻拂过小寒还带着余温的脸颊,擦去他嘴角的血迹。他的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仿佛怕惊扰了沉睡的孩子。指尖传来的冰冷触感(死亡的冰冷)与残留的体温(生命的余热)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极致的矛盾与冲击。
药铺外,杀戮仍在继续。惨叫声、哭喊声、狂笑声、房屋倒塌声、火焰燃烧的噼啪声…汇成一片末日般的喧嚣。火光冲天,将落雪镇的夜空映照得如同白昼,也映照出药铺内这死寂的一幕。
楚三缓缓站起身。他覆着幽玄冰魄面(识海具现),那双幽玄色的眼眸,穿透药铺破败的墙壁,望向外面那血与火的地狱。他看到:
* 柱子身首异处,王婶被马蹄踏碎。
* 刘瘸子在烈火中化为焦炭。
* 张屠夫怒目圆睁,倒在血泊中。
* 无数熟悉或不熟悉的面孔,在刀锋下化为冰冷的尸体。
* 房屋在燃烧,街道在流血,整个落雪镇在死亡中哀嚎、崩塌、化为一片废墟!
所有的声音——惨叫声、哭喊声、狂笑声、火焰燃烧声…都在他耳中消失了。所有的景象——飞溅的鲜血、倒下的尸体、燃烧的房屋…都在他眼中模糊了。他的识海深处,只剩下绝对的、死寂的、冰冷的…虚无!
百年化凡的万千景象——初来的饥寒、柱子的鲜血、李老栓的空寂、瘟疫的腐朽、柳氏的呜咽、小伍的炽烈、张府的破败、小寒的依赖、四季的轮回、传承的微光…如同走马灯般在识海中飞速流转!最终,所有的画面都如同被投入黑洞般,被那极致的虚无吞噬、湮灭!
“轰——!!!”
识海深处,那片圆满的寂灭意境空间,骤然发生了终极蜕变!
* 冰河宇宙: 核心处那点璀璨的嫩绿星光,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在极致的虚无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无法形容的寂灭之光!这光,并非生机,而是包容一切生灭、消融一切存在的终极虚无!光芒所及,所有旋转的星辰、流淌的星髓、生灭的巨蟒…瞬间凝固、黯淡、归于永恒的、绝对的寂灭!整个冰河宇宙,化为一片死寂的、冰冷的、永恒的虚无之海!
* 意境升华: 一股宏大、冰冷、绝对、包容万物、消融一切的终极寂灭意境,如同宇宙归墟般,充盈灵魂!再无生!再无灭!再无轮回!再无造化!唯有…绝对的、永恒的、包容万有的…寂灭! 这寂灭,并非毁灭的终点,而是万物的起点与归宿!是宇宙冰河纪元的终极真相!是太虚玄冰本源的最终形态!
* 道心通明: “寂灭…即…无…无生无灭…无始无终…无我无他…包容万有…归于…虚无…” 冰冷的声音在识海最深处响起,带着洞悉宇宙终极法则的绝对平静。楚烬的道心,在目睹这极致的人间浩劫、亲历小寒的守护与死亡后,彻底通明!他不再执着于生灭的轮回,不再执着于意境的圆满,而是洞悉了寂灭的终极真谛——万物终归于寂灭,寂灭即永恒!
楚烬(凌幽煞)缓缓闭上双眼。幽玄冰魄面下,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洞悉一切的弧度。落雪镇的五十年化凡,始于生存的挣扎,终于战争的浩劫。他以凡人之躯,历经红尘百态,体悟生灭轮回,最终在这血与火的炼狱中,于小寒的守护与死亡中,见证了终极的寂灭,明悟了太虚玄冰的最终归宿——寂灭即永恒,虚无即本源!
化神之机,已臻至圆满!只待回归本体,引动天劫,铸就…太虚寂灭元神!
他心念微动,最后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中、依旧保持着守护姿态的小寒,身影如同水波般,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原地,只留下药铺外依旧喧嚣的杀戮与燃烧的废墟。落雪镇,这个承载了他五十年化凡岁月的边陲小镇,连同它所有的悲欢离合、生离死别,最终都化为了他寂灭道途上…最深沉、最浓重、也最圆满的一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