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暗向微光

潮湿的霉味混着消毒水气息，在老旧的教学楼走廊里弥漫。陈铁牛扛着沉甸甸的工具箱，脚步在开裂的瓷砖上发出沉闷声响。三楼拐角处传来压抑的呜咽，像受伤的小兽，让他握着扳手的手不自觉收紧。

推开虚掩的杂物间门，腐木的气味扑面而来。林春燕正蹲在满地扫帚拖把之间，她褪色的蓝布围裙上沾着斑驳的污渍，此刻却轻柔地将校服外套披在蜷缩成一团的孩子身上。男孩约莫十三四岁，校服肘部磨得起球，右脸颊肿起巴掌大的红印，指甲缝里还嵌着干涸的泥垢。

“小川？”陈铁牛唤出这个在食堂打饭时总躲在角落的名字。男孩浑身一颤，像受惊的麻雀般往后缩，后腰撞在铁皮柜上发出闷响。林春燕抬头时，陈铁牛看见她眼底跳动的怒火——那是他们在垃圾场发现被丢弃的流浪猫时，她眼里同样的光芒。

“是三班的王浩他们。”林春燕将温水瓶递到小川颤抖的手中，塑料瓶身还贴着“优秀后勤员工”的褪色标签，“说是小川没给他们代写作业。”她掀开男孩的衣袖，青紫的指痕在苍白皮肤上格外刺目，“我刚去教务处，张主任说会调查。”

陈铁牛蹲下身，工具箱里的螺丝刀叮当作响。他从口袋掏出块皱巴巴的手帕，在温水里浸湿：“疼吗？”小川猛地别过脸，眼泪却不争气地砸在手背上。这让陈铁牛想起二十年前，自己被工地钢筋划伤时，蜷缩在桥洞下也是这样倔强地不肯出声。

暮色渐浓时，器材室的灯泡在灰扑扑的墙壁上投下暖黄光晕。林春燕变魔术似的从围裙口袋掏出个铁盒，里面躺着半块水果糖：“尝尝？上次食堂阿姨给的。”小川盯着糖块上融化的糖霜，喉结滚动了两下。

“知道我为什么来学校当保洁吗？”林春燕突然开口，指尖摩挲着窗台上开裂的油漆，“因为这里的孩子，像极了从前的我。”她指着远处操场上追逐打闹的身影，“当年我也总躲在厕所隔间，听着外面的脚步声不敢出去。”

小川终于抬起头，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水珠。陈铁牛正在修理锈迹斑斑的篮球架，扳手与螺母碰撞的声音成了这段对话的背景音乐。“后来呢？”小川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

“后来我遇到了陈哥。”林春燕笑起来，眼角的细纹里盛满星光，“他教会我，拳头不是唯一的武器。”她从工具箱取出把崭新的美工刀，刀柄缠着防滑的布条，“明天开始，我教你用这个做手工。”

月光爬上窗棂时，小川小心翼翼地展开皱巴巴的作业纸。林春燕在旁边用铅笔勾勒图案，陈铁牛则默默将加固过的篮球架推到窗边。远处居民楼的灯光星星点点亮起，像撒落在水泥地上的碎钻。

次日清晨，王浩带着跟班堵在楼梯口。“臭保洁教的还挺多？”他伸手要抢小川怀里的作业袋，却突然僵在原地——男孩手腕上缠着粗粝的布条，正是陈铁牛修篮球架时剩下的边角料。

“这是我们手工社的护腕。”小川直视对方的眼睛，声音虽仍发颤，却像刚淬火的钢，“今天下午三点，器材室，敢来比一比吗？”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器材室的门悄然打开。林春燕往小川掌心塞了块巧克力，陈铁牛则把沉甸甸的工具箱放在显眼处。窗外，麻雀掠过生锈的旗杆，在水泥地上投下细小的影子，而三个少年的脚步声，正朝着这里逐渐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