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军营,大哥的怒火

成都码头的石板被烈日烤得发烫,楚明澜刚跳下船板就烫得直跳脚。楚明澈一把拽住他后领:"消停会儿!大哥的人应该..."

话音未落,一队黑甲军士齐刷刷从货栈后转出,腰间佩刀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为首之人抱拳行礼:"可是武昌楚家二位公子?楚将军命我等前来迎接。"

楚明澜眼睛一亮,刚要开口,就被二哥暗中掐了把胳膊。楚明澈整了整衣襟,"有劳诸位。舍弟年幼体弱,这一路舟车劳顿..."

"我哪里体弱了?"楚明澜小声抗议,突然瞥见军士们铠甲上暗褐色的痕迹,顿时噤声——那分明是干涸的血迹。

马蹄声嘚嘚穿过成都繁华的街市,楚明澜扒着车窗看得目不转睛。苗家银饰铺前挂着成串的蝴蝶铃铛,酒肆门口赤膊大汉正开坛分酒,更有杂耍艺人喷出三丈高的火龙,引得围观百姓阵阵喝彩。

"二哥你看!那是不是灵儿说的会喷火的——"

"坐好。"楚明澈一把将弟弟拽回座位,压低声音,"没发现街上巡逻的兵卒比商贩还多吗?"

楚明澜这才注意到,每个街角都有佩刀军士警惕地扫视人群。有个卖糖人的老者刚靠近他们的车驾,立刻被两名黑甲卫拦住盘查。

军营辕门高耸,瞭望塔上弓箭手的身影清晰可见。楚明澜刚探出头,就听见"嗖"的一声,一支羽箭钉在车辕上,箭尾白羽嗡嗡震颤。

"下马!解剑!"塔上传来冷喝。

楚明澈按住差点跳起来的弟弟,率先下车解下佩刀。守卫验过令牌,又细细搜查了二人全身,连楚明澜买的桃片糕都掰开检查。

"大哥的军营怎么比天牢还严..."楚明澜揉着被捏痛的手腕嘀咕。

"噤声。"领路的亲卫突然回头,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将军近日...心情不佳。"

中军帐外,两名亲兵如铁塔般矗立。帐内传来沙哑的训斥声:"...再发现擅离职守者,军法从事!"

帘幕掀起,几个校尉灰头土脸地退出来。楚明澜正想打招呼,帐内突然传出熟悉的怒吼:

"两个混账东西,给我滚进来!"

楚明澈叹了口气,整了整衣冠。楚明澜却已经猴子般窜了进去:"大哥!我想死你啦!"

军帐内光线昏暗,楚明渊端坐在虎皮交椅上,案头堆满文书。他比离家时更瘦了,颧骨高高凸起,眼下两片青黑,唯有那双鹰目依然锐利如刀。沙盘上未干的朱砂像血迹般蜿蜒,半卷边防图斜搭在案角。

"跪下。"楚明渊冷冷道。

楚明澜的笑僵在脸上。楚明澈赶忙上前,从怀中取出家书:"大哥,这是爹娘..."

"我说跪下!"

惊雷般的怒喝震得帐顶灰尘簌簌落下。楚明澜膝盖一软,扑通跪倒。楚明澈抿了抿嘴,也跟着跪下。

"三弟胡闹也就算了。"楚明渊抓起案上一封拆开的信摔在二人面前,"二弟你跟着发什么疯?巫溪十三口失踪案未破,黑水苗寨又起骚乱,你们倒好,大摇大摆走官道..."

楚明澜这才发现地上散落的都是家书——母亲的叮咛,父亲的警告,甚至还有小弟工整的楷书。最上面那封被朱笔圈出几行:"...三郎天真烂漫,二郎需多加管束..."

"大哥,"楚明澈突然抬头,"我们遇上蓝蝴蝶了。"

帐内骤然寂静。楚明渊的手指僵在半空,案头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远处传来士兵操练的号子声,却衬得这寂静更加压抑。

"在哪儿?"楚明渊声音陡然低沉。

"白帝城下游。"楚明澈从怀中取出油纸包,展开那缕银中泛蓝的丝线,"还有这个。"

楚明渊猛地站起身,带翻了砚台。朱砂墨汁泼在边防图上,像一道狰狞的伤口。他两步跨到弟弟面前,夺过丝线凑到灯下细看,脸色越来越难看。

"大哥,那到底是什么?"楚明澜忍不住问,"还有江里那具尸体背上的..."

"报——"帐外突然传来急呼,"将军!黑水寨的向导到了!"

楚明渊迅速将丝线收入袖中:"起来。"他压低声音,"今夜之前,把你看到的全部忘掉。"转身又恢复威严声调,"亲卫!带两位公子去后帐休息,没有我的手令,不得踏出军营半步!"

楚明澜还想争辩,被二哥一个眼神制止。两人跟着亲卫退出大帐,穿过练兵场时,楚明澜突然听见熟悉的童声:

"三叔!二叔!"

一个扎着冲天辫的小身影炮弹般从伙房方向冲来,一头撞进楚明澜怀里。楚灵儿仰起沾满糖渣的小脸,眼睛亮得像星星:"我的桃片糕呢?"

楚明澜手忙脚乱去翻包袱,却见大哥不知何时已站在校场边,正与一个苗族打扮的老者低声交谈。那老者突然转头看向他们,满是刺青的脸上,一双眼睛竟泛着诡异的灰蓝色。

军帐后的家属营区飘着淡淡的药香。楚明澜掀开青布帘子时,大嫂正坐在矮凳上缝补一件铠甲,银针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她脚边堆着待补的军袜,高高低低像座小山。

"大嫂!"楚明澜刚要跨进去,就被楚明澈拽住了后领。

"嘘——"二哥指了指角落。楚明澜这才发现侄子楚瑜正伏在案前临帖,十三岁的少年腰杆笔直,连他们进来都没抬头,专注得仿佛置身书院而非军营。

大嫂抬头微笑,眼角泛起细纹:"二弟、三弟来了。"她放下针线,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灵儿都念叨一上午了"

话音未落,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帘子"唰"地被掀开。楚灵儿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冲天辫冲进来,小脸沾着灶灰,手里还攥着半块糍粑。

"三叔!"直接扑向楚明澜,糍粑糊了他一袖子。

楚明澜大笑着把小姑娘举过头顶:"小馋猫"

"才不是!"灵儿骑在叔叔脖子上,小手揪着他耳朵,"张叔说我帮他剥蒜就给我吃糍粑!"她突然弯腰,脸蛋几乎贴到楚明澜鼻尖。

大嫂无奈地摇头:"这丫头,整日不是在伙房听故事,就是缠着士兵教她射箭。"她接过楚明澈递上的家书,"上回差点把李校尉的胡子烧了,说是要学苗人取火..."

楚瑜终于搁下笔,规规矩矩向两位叔叔行礼。少年与父亲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连皱眉的神情都一模一样。

"楚瑜!"灵儿鼓起腮帮子,"说好不告状的!"

灵儿已经顺着楚明澜的背滑下来,翻找他的包袱:"三叔答应我的银铃铛呢?咦,这是什么?"她拽出个苗绣锦囊,正是楚明澜在白帝城买的。

"别动!"楚明澜急忙去抢,却见灵儿已经解开抽绳——里面躺着一片泛着蓝光的鳞片,正是那日江中怪鱼跃起时落在他袖口的。

帐内突然安静得出奇。楚瑜不知何时走到妹妹身后,死死盯着那片鳞;大嫂的针尖扎进了指尖却浑然不觉;连一向聒噪的灵儿都瞪圆了眼睛。

"江里捡的..."楚明澜干笑两声,"好看吧?"

灵儿伸出小手指轻轻触碰鳞片,突然"啊"地缩回手:"它咬我!"

楚明澈一把抓过锦囊,鳞片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边缘竟有细密的锯齿状纹路。他迅速扎紧袋口:"军营重地,别拿这些玩意儿吓唬孩子。"

帐外突然响起号角声,紧接着是整齐的脚步声。大嫂如蒙大赦般站起来:"该准备晚膳了。"她匆匆系上围裙,"将军今日要宴请苗寨长老,你们..."

"我去帮张叔烧火!"灵儿蹦起来就要往外冲。

"站住。"楚瑜一把拉住妹妹衣领,"《女诫》抄完了?"

灵儿的小脸顿时垮下来,冲楚明澜挤眉弄眼。楚明澜会意,从包袱底层掏出个油纸包:"先吃桃片糕,吃完三叔陪你抄。"

小姑娘欢呼一声,迫不及待拆开油纸。香甜气息弥漫开来时,楚明澜注意到大嫂忧心忡忡地望向中军帐方向——那里传来大哥与苗人长老模糊的争执声,间或夹杂着"蝴蝶谷""月祭"等零碎词句。

"大嫂,"楚明澈突然低声问,"大哥近来...可好?"

大嫂穿针的手顿了顿:"他三个月没睡过整觉了。"线头一次次错过针眼。

楚灵儿不小心将桃片糕掉在地上,看着娘亲不敢说话。楚瑜默默捡起糕点拍去灰尘,掰成两半,大的那块递给妹妹。

"《女诫》我帮你抄。"少年声音平静,"但你要背《千字文》给我听。"

灵儿眼睛一亮,脏兮兮的小手接过糕点:"哥哥最好了!"她突然想起什么,拽拽楚明澜的袖子,"三叔,张叔说今天要讲食铁兽大战山魈的故事,我们一起去听好不好?"

帐外夕阳西沉,将营帐染成血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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