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兴尽，山河虽好，终须归巢

璟岚立于船头，江风猎猎，两岸青山渐退。自离金陵，已历一载有余，踏遍蜀道险峰、洞庭烟波、恩施雪谷，更闻尽民间轶事，可谓快意。然锦衣夜行，终有尽时。

影三递上密函，低声道：“殿下，帝都又来催了。”

璟岚展信一瞥，朱批赫然：「玩够否？」三字力透纸背，显是御笔亲书。

影九轻笑：“陛下这语气，倒像训自家子侄。”

影六嚼着肉干嘟嘟囔囔不知说的什么

虽远离金陵，璟岚却非全然撒手：

王府：福大管家治家有方，连库房老鼠都胖了三圈。

军营：马後练兵严苛，新卒夜哭“宁战匈奴不惹马教头”。

宁省十三城：杨昀彦密信如雪片，字里行间却透着一股“殿下玩得开心，下官扛得住”的倔强。

淮城：淮朗平更绝，每封奏报必附一包特产，上回还捎来两只盐水鸭，油纸包上朱笔写：“臣安，鸭肥，殿下速归。”

璟岚扶额：“这帮人……倒比本王还会过日子。”

返程不走原路，顺江而下，另有一番风味：

1. 宜昌鬼市

夜泊宜昌，影六溜去鬼市，竟淘到一尊“青铜镇水兽”，摊主赌咒是禹王庙旧物。璟岚把玩片刻，忽见兽爪刻有小字：「景泰五年，洪汛，沉此镇之。」

——原是前朝官府治水之物。影六讪笑：“属下眼拙……”

璟岚却命人将兽像送回禹王庙：“百年前镇水，今日也该归位。”

2. 九江渔谜

过九江时，遇老渔夫唱俚曲：“龙王爷嫁女哟——陪嫁三船雪浪花！”

影九好奇追问，得知是当地传说：鄱阳湖底有龙宫，每逢冬雪初降，龙王便嫁一女，嫁妆必是奇珍。去岁有渔人网得玉簪一支，疑为龙女遗落。

璟岚笑道：“若真如此，本王该备份贺礼。”遂投一枚金铢入湖，权当添妆。

3. 金陵在望

将至金陵，忽见岸上烽燧连响三声——原是马後率兵出迎，铁甲映日，军容整肃。

影三低语：“马先锋这是怕殿下玩野了，特意震慑呢。”

璟岚整了整衣冠，轻笑：“无妨，他练的兵，本王很放心。”

——

王府朱门洞开，福大管家率众仆跪迎。璟岚刚迈过门槛，忽见廊下悬着一幅新裱的《恩施雪景图》，题跋竟是陛下御笔：

【朕闻雪深没膝，惜未同游。然卿既览尽山河，当知——

天下虽大，终有归处。 】

璟岚怔然，随即大笑：“原来陛下早已知晓！”

影六偷偷捅影九：“得，明年怕是要被押着去北平了……”

幕落时，王府梅树下，影九埋的那瓮恩施雪，正悄悄化入春泥。

——

青瓷香炉里沉水香刚燃过三寸，福大管家便领着侍女们悄声退出书房。鎏金浴桶中的热水犹带恩施雪水的清冽，却不及案头堆积如山的文书来得醒神。

"殿下，"福大管家捧着桑皮纸账簿轻声道："您离府这一年，老奴按旧例将..."

"直接说数目。"璟岚执象牙梳通发，铜镜映出他微蹙的眉。

"是。各城夏税多收了三万七千贯，但徐大人挪用了两万贯修堤..."

"准。"狼毫朱笔在账册划过，"下次让他先递折子。"

子时三刻

影九添第七次灯油时，发现砚台里的墨竟结了层薄冰——原是璟岚袖中未化的雪晶浸了墨汁。

"有趣。"王爷蘸冰墨批阅杨昀彦的密信，忽轻笑出声。信中说宁省有豪强仿制王府令牌，被识破只因刻错了"璟"字最后一笔。

"传令，"他扯过鲛绡笺，"让那蠢贼把《说文解字》抄百遍。"

丑时初

影六端着醒酒汤进来时，正撞见璟岚对着苏大人附赠的腌蟹发愣。

"他说这叫'醉生梦死蟹'？"

"回殿下，苏大人说这是用十年花雕..."

"告诉苏阔，"璟岚掰下蟹钳，"下次再敢用奏章匣子装吃食，本王就让他去修《大运河膳食志》。"

拂晓前风雨大作，璟岚伏案小憩时。忽闻影三急报：

"马後将军绑了人在府门外！"

晨光中只见马後铁甲凝霜，脚边跪着个瑟瑟发抖的税吏。

"殿下明鉴！"马後抱拳，"这厮竟敢克扣军粮..."

璟岚瞥见税吏怀里露出的《恩施雪赋》摹本，忽然笑了："既然爱雪，便去宁北卫所管粮仓吧——那儿积雪三尺，够你吟诗作赋。"

当福大管家捧着盖好王印的文书退出时，听见书房传来棋子落枰声。推门却见璟岚独自对弈，左手黑子围杀右手白子，案头奏章已批阅殆尽。

"殿下，杨大人又送来了..."

"搁着。"璟岚将一粒冰晶按在棋盘天元，"待本王破完这局'雪困孤城'。"

廊外新雪初霁，恰似恩施冰瀑折射的晨光。影九发现，那枚被当作棋子的冰晶，竟是一年未化的鄂西寒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