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春·风流客,红尘误

宁波城外的山野,正值海棠盛放。

漫山遍野的绯红,如云霞倾泻,风过时,花瓣纷扬似雪,落了满肩满袖。

谢临川今日特意换了身月白宽袍,衣袂绣着银丝暗纹,腰间悬一枚青玉坠子,手里还摇着一把折扇,端的是一派倜傥风流。他往那花海里一站,若不开口,倒真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仙人”模样

——如果他不开口说话。

“王爷,你看这花,像不像你那日扔掉的?”他笑吟吟地捻起一朵海棠,故意在璟岚眼前晃了晃。

璟岚负手而立,瞥他一眼:“谢大人今这打扮,是打算去唱戏?”

谢临川“唰”地展开折扇,故作叹息:“唉,我这般玉树临风,王爷竟不懂欣赏。”

不远处,影六和影九蹲在树梢,被迫围观。

影六:“谢大人今天穿得跟只花孔雀似的……”

影九:“闭嘴,专心警戒。”

影六(摸出小本本记笔记):“《论如何靠风骚穿搭吸引心上人注意》……”

影九(一把抢过本子撕碎):“再写话本,我就把你绑了送去泸州府当细作。”

二人行至山腰凉亭,谢临川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套白玉棋盘。

“王爷,来一局?”

璟岚执黑子,谢临川执白,二人对坐弈棋。落子声清脆,偶有花瓣飘入棋盘,谢临川便笑着将其拂开,道:“连花都来凑热闹。”

棋至中盘,谢临川忽然道:“其实今日带你来,是有件事想说。”

璟岚指尖一顿,抬眸看他。

谢临川收起玩笑神色,轻声道:“昨日杭州府送来拜帖,宇文渊要宴请浙省各城知府相约做客,共商讨杭运河道贸易往来之事,这是打算学着你的法子来巩固他的地位。”

花瓣无声坠落。

璟岚缓缓落下一子,声音平静:“何时动身?”

“半月后。”谢临川笑了笑,“不过,我打算‘病’上一场”

璟岚盯着棋盘,忽然道:“不必。”

谢临川挑眉。

“杭州府的水,比你想象的深。”璟岚抬眸,目光锐利如刀,“既然他们想让你去,那便去——只不过,得按我们的节奏走。”

谢临川与他对视片刻,忽然展颜一笑:“王爷这是……舍不得我?”

璟岚面无表情地捏碎了一枚棋子。

下山时,谢临川故意落后半步,望着璟岚的背影,忽然轻声道:

“若我真去了杭州遭遇危险,王爷可会舍身来救我?”

风卷着海棠掠过耳畔,璟岚头也不回地答:

“你若蠢到需要人救,不如死在杭州。”

谢临川大笑,快走几步与他并肩,月白衣袖拂过对方的手背,似有意又似无意。

影六(疯狂摇晃影九):“他摸王爷手!他居然摸王爷手!”

影九(拔剑):“我这就送你去见阎王。”

晨雾未散,宁波码头水汽氤氲。

周管家指挥着仆役将一箱箱宁波特产**搬上船——醉泥螺、油包馒头、苔菜千层饼,甚至还有两坛窖藏十年的花雕酒,都用红绸扎得齐整。

谢临川立在岸边,衣袍被江风吹得猎猎作响。他今日难得未着官服,只穿一身靛青常服,腰间玉佩也未佩,倒显出几分落拓。

“王爷此去武昌,可要登一登黄鹤楼。”他笑着拱手,“听说那里题诗的木板上,至今还留着李白的墨迹。”

璟岚负手立于船头,闻言淡淡道:“你若得空,不如也来题一首。”

谢临川眨眨眼:“题什么?‘谢某到此一游’?”

二人相视一笑,却又同时沉默。

水手开始收锚,船即将离岸。

谢临川忽然上前一步:“王爷!等天下太平了……”

江风太大,后半句被吹散在浪声里。

璟岚微微倾身:“什么?”

谢临川却摇头笑了:“没什么。”

——他想说的是:等天下太平了,我们能否再如普陀山那夜,只做对饮赏月的闲人?

“对了,”谢临川突然提高声音,“咱们在普陀山求的姻缘,王爷可别忘了还愿!”

璟岚挑眉:“本王又未求姻缘。”

“可我求了啊。”谢临川笑得狡黠,“住持说‘红线将至’,说不定等我从杭州回来,就能请王爷喝喜酒了。”

璟岚旋即轻笑:“那本王就静候佳音,到时王府定会备上厚礼。前来讨一杯薄酒贺喜”

——他说的“厚礼”,是谢临川一直想要的《江山堪舆图》孤本。

船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雾霭中。

谢临川仍站在原地,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中那支从璟岚马车里顺走的柳笛。

周管家上前轻叹:“老爷,回吧。老夫人后日办赏花宴,宴请了同知大人刘大人府上的小姐、同判府上林大人的千金、推官府上何大人的爱女,还有金华城老夫人表亲胡大人的小女儿……”

谢临川恍若未闻,忽然轻声道:“周叔,你说……观音菩萨会不会搞错红线?”

老管家愕然。

回府的马车上,周管家苦口婆心:

“少爷您可是谢家独苗,光宗耀祖才,建功立业,男儿顶天立地才是正理……”

周管家心里苦:惊艳少爷年少时的人怎么是……

谢临川望着窗外飞掠的海棠,忽然打断:

“周叔,我八岁那年,父亲教我读《诗经》,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他转过脸,眼中似有泪光,嘴喃喃低语着:

“可父亲没告诉我——若窈窕的是君子,又当如何?”

车厢死寂。

当夜,谢临川独自在书房写了一夜的诗。

谢临川抚过案头柳笛,声音轻得像叹息:

窗外,海棠零落成泥。

原来普陀山的红线,从一开始就系错了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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