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花宴,首次交锋,暗潮汹涌
璟岚曾无数次设想过扬州知府的模样——或圆滑世故,或精明干练,亦或是平庸怯懦之辈。
却从未想过,竟会是这般……“惊心”。
杨浔彦立于席间,官服加身,却丝毫不显刻板,反倒衬得他身姿如玉树临风,袖口淡蓝云纹随动作轻摆,似有烟雨朦胧。他的眉如远山含黛,眸若星河倒映,鼻梁高挺却不显凌厉,唇畔噙着三分笑意,恰似琼花初绽,温雅中透着令人心颤的风华。
——这是画中走出的谪仙!
璟岚眸光微动,指尖在酒杯上轻轻一叩,心中暗忖:如此人物,竟甘居扬城。
杨浔彦似察觉他的目光,抬眸一笑,眼波流转间,竟有几分戏谑。
他嗓音清润,如古琴余韵,尾音微微上扬,带着江南特有的慵懒调子,听得人耳尖发麻。
璟岚不动声色,淡淡道:“杨大人说笑了,本王只是好奇——扬城人杰地灵,能养出杨大人这般风姿,倒也不足为奇。”
话里藏锋,暗指他以色侍人。
满座皆静。
杨鹤年额头渗出冷汗,连忙打圆场:“王爷,杨大人虽年轻,却是正经的两榜进士出身,曾任翰林院编修,后因才学出众,才调任扬州城……”
杨浔彦却轻笑一声,执壶亲自为璟岚斟酒,袖摆垂落时,露出一截如玉手腕。
“王爷谬赞了。”他眼睫微垂,语气温软,“下官不过一介书生,承蒙朝廷不弃,才得此位。倒是王爷——年少封王,威震江南,才是真正的‘人杰’。”
他抬眸,目光清澈如泉,却又似深潭般望不见底。
“只是……”他指尖在杯沿轻轻一划,笑意更深,“王爷可知,扬城最美的,从来不是琼花?”
璟岚眉梢微挑:“哦?”
杨浔彦倾身,衣袂间暗香浮动,声音轻得只有二人能听见:
“是‘温柔刀’。”
镇南王素来以冷峻刚毅著称,剑眉之下,那双狭长深邃的眼眸如寒潭般沉静,鲜少有人能让他失神。可此刻,杨浔彦那句“温柔刀”,却让他指尖微不可察地一颤。
——这知府竟敢
杨浔彦忽然凑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香——像是常年浸泡药材留下的,阳光穿过他的指尖,映出近乎透明的苍白。
——
当夜,知府后衙。
浴池庭院,只见雾气氤氲中,杨浔彦散着长发,正倚在白玉池边闭目养神。水面浮着药材,衬得他肌肤如雪。
“王爷夜访,可是要共浴?”他眼也不睁,懒洋洋问道。
璟岚冷笑:“杨大人倒是悠闲。”
“下官体弱,药浴祛病而已。”杨浔彦终于睁眼,湿漉漉的睫毛下,眸光清亮如星,“王爷若想不如下来一叙?”
他眸色一沉,正欲开口,衙役的急报却骤然打断这场暗流涌动的交锋。
“流民暴动?!”杨浔彦猛地站起,脸色煞白,“怎么可能!本官早已命人在城外设棚施粥,怎会……”
璟岚却神色如常,轻笑道:“杨大人,您那粥棚里的米,怕是掺了半数沙土吧?”
杨浔彦此时却淡定极了,袖摆垂落时,露出一截雪白手腕,他微微一笑:“王爷放心,下官……早有准备。”
一刻钟后,扬城城墙上头。
璟岚负手而立,望着城外黑压压的流民潮,眉头紧锁。这些面黄肌瘦的百姓,如潮水般冲击着城门,哭喊声震天动地。
“王爷可知,他们为何突然暴动?”杨浔彦站在他身侧,官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璟岚冷笑:“莫非杨大人的‘早有准备’,就是任由流民攻城?”
“下官只是好奇,”他压低声音,呼吸拂过璟岚耳畔,“徐城流民南下的消息,是谁透露给王爷的?”
璟岚瞳孔骤缩!
——此事乃密探所报,杨浔彦如何知晓?
不待他反应,杨浔彦已退开两步,朗声道:“开粮仓!设粥棚!凡入城流民,一律登记造册,十六岁以上男丁编入巡防队,每日发饷!”
命令一出,城外骚动渐平。
璟岚深深看他一眼:“杨大人好手段。”
杨浔彦笑而不答,只是抬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
夜色深沉,扬城渐渐归于寂静。
璟岚躺在床上,窗外瘦西湖的波光映在纱帐上,摇曳如幻。他闭目沉思,脑海中却不断浮现杨浔彦的身影——
那人立于城头,官袍猎猎,面对汹涌的流民潮,却从容不迫地下令开仓放粮,甚至将青壮编入巡防队,既平息了民怨,又增强了城防。
“雷霆手段,却裹着温柔皮囊。”
睁开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榻边的剑柄。
——杨浔彦此人,实在古怪。
他年纪轻轻便稳坐扬城知府之位,既不依附盐商,也不攀附权贵,甚至对杨鹤年这等豪强也敢当面讥讽。更令人费解的是,他分明生得一副谪仙般的容貌,却从不留恋风月,反倒整日与鹅为伴,酷爱沐浴,甚至不惜在府衙后院修建浴池……
雾气氤氲中,那人含笑的声音仿佛又响在耳畔。
眸光一沉,蓦地坐起身来。
——他要去探个究竟。
知府后衙,浴池庭院。
夜风微凉,无声地翻过院墙,落地时如一片落叶,未惊动任何守卫。
院中雾气弥漫,药香浓郁。他隐在暗处,只见白玉砌成的浴池内,杨浔彦背对着他,长发散落水中,如墨色水草般浮动。
“王爷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杨浔彦忽然开口,声音带着沐浴后的慵懒。
璟岚眉梢一挑,索性迈步走出阴影:“杨大人好耳力。”
杨浔彦并未回头,只是轻轻拨弄着水面的药材。